上元节前,赵希晖将做好的礼服送到郡王府,乐城将礼服送给郡王妃试穿。穿上新款的礼服,郡王妃自是非常高兴,连夸乐城眼光好。
乐城随后来到济王的府邸,将新做的礼服展示给梅香。梅香看了看,问道:“这衣服要花不少钱吧,妹妹以后不要为我破费了,我如今在家里照顾孩子和你皇兄,极少外出,用不着穿这么好的衣服了。”
乐城听了十分难过,她看着梅姐姐,当年那个绝代风华的济王妃,如今已变成一个衣衫简朴,满脸倦容的主妇。
乐城走上前,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梅姐姐,穿上这礼服,装扮好,让皇兄看看,你依然还是艳压群芳的济王妃!”
梅香听完十分感动,她听从乐城的安排,回到屋里换上礼服,拿出多年珍藏的凤头钗,画好精致的牡丹落额妆容,来到铜镜前,审视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端庄秀丽,典雅雍容,十年前的济王妃除了增添了几分稳重和淡泊,依然美丽出众。乐城上前拉着梅香走进济王的卧房,想给皇兄一份惊喜。
济王凝视着眼前的济王妃良久,微微一笑,说道:“梅香就是梅香,只要一装扮,依然光彩照人。只是跟着我可惜了,吃苦受累,担惊受怕,这些年实在委屈你了。”
济王又看看乐城,接着说道:“上元节快到了,小枳有心了。今年的家宴你带着梅香和孩子去吧,这些年她为了照顾我,都没去过。今年你回来了,正好可以一起热闹热闹。”
“皇兄近日身子也好些了,不如一起去,梅姐姐会更高兴。”乐城说道。
“是啊!今年妹妹回来了,不如夫君一起去。”梅香说道。
济王缓缓说道:“我还是带罪在身,如何能去参加家宴。”
皇兄说的是,带罪之身如何能参加家宴,看来要赶紧替皇兄洗刷冤屈。乐城走到床榻边说道:“皇兄先歇着吧,我让高翔再想想办法,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了。”说完告辞皇兄,前往高翔的府邸。
高翔下了朝,见乐城过来,高兴地告知乐城圣上已打算在上元节家宴上下旨赐婚。乐城微微一笑,说道:“那真是太好了,那我赶紧去告知皇兄,让他们到时也去参加家宴。”
高翔一听,面露难色,说道:“这,这恐怕不行,济王殿下如今还是带罪之身,如何面圣呢?”
乐城说道:“圣上既然能放皇兄回来,应该是知道皇兄是被冤枉的,怎么就不能参加家宴了?”
高翔自然知道赐婚若少了济王殿下,乐城会很失望,可是如何替济王开罪呢?这次若不是太子殿下鼎力相助,济王可能就要病死狱中了。
济王的无妄之灾分明是越王有意加害,可越王与济王并无来往,指使越王这么干的难道是想扶越王上位的皇后?这也说不通啊,皇后跟济王素无往来,怎么会去加害济王?
乐城见高翔为难的样子,知道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先将此事放下,说道:“先不说这事了,我听说姐夫那里有很多奇石,府上修整正需要几块,不如一起过去看看如何?”
高翔本不想再跟那个郭液过多来往,但既然乐城说出来了,院子又的确需要,只得陪着乐城前往。
郭液一听乐城来了,急忙迎出来,将乐城引入正厅。丫鬟奉上茶水,翠红出来给乐城见礼:“见过师娘,高将军。”
见高翔一脸诧异,乐城笑着向他说明原委,高翔叹道:“这还真是一段奇缘呢!”
“是啊!不过后来你又怎么流落风尘了呢?”乐城问翠红。
翠红坐下来说道:“说来话长。我们分别后,就去了上党。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后来几经周折,终于查到是安禄山的军师严庄出的反间计,实施此计策的正是蔡希德。他派人伪造高帅投敌信笺,贿赂边令诚,让他向太上皇诬告高、封二位将军投敌,致使太上皇下令斩杀二位将军。我也以牙还牙,以色相引诱叛将张通儒,指使他诬告蔡希德叛唐,利用安庆绪斩杀了他,为封家报了此仇!可惜严庄那个老贼却得以逃脱,至今还没机会杀了他!”
“那后来呢?”乐城问道。
“蔡希德死后,我就趁邺城被攻破之时逃出来。辗转来到长安,想找到封郎那个被长公主救出的儿子,好好抚养成人,也算是对得起封郎了。谁知半途病倒,花光了盘缠。幸好遇到宜春院的妈妈收留,就留在宜春院卖艺。最后幸得郭郎收留,才得以有了安身之地。也多亏郭郎帮忙,才找到封家唯一的孩子。”翠红说道。
翠红随后吩咐侍女领着一个少年走进来,见了乐城,翠红急忙让少年上前给乐城跪下,感谢长公主的救命之恩。
乐城看看眼前这个少年,猜测这个少年应该就是封二的那个侄子。翠红在一旁介绍道:“长公主殿下,这就是那年你救出的封郎的儿子——封玉虎。郭郎托人才找到的,他的妈妈也不在了,就领回来了。”
乐城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眉眼间似有封二的影子,不禁感慨万分。她转头问郭液:“现在新皇登基,不知能否为高、封二位将军昭雪?”
驸马摇摇头说道:“圣上仁孝,太上皇还在,这个案子不好翻啊!”乐城点点头,那个边令诚已经死了,如今也没有办法证明高、封二位将军是被诬陷的,让新皇如何翻案。
可是必须翻案,不能让高、封二位将军就这么屈死,可是如何提起呢?想必他们的属下会在适当的时候提起此事,这事情恐怕还得继续等待。
乐城转身先安慰了这个少年,希望他能勤于学业,成为对朝廷有用之人。
“长公主如何认得封家的孩子?”高翔奇怪地问道。乐城一笑,简单叙说了和封二的渊源。
翠红在一旁说道:“其实封家小叔一直钟情于长公主殿下,后来得知自己官阶太低,根本没资格迎娶公主时,十分悔恨自己年少时没有用功读书和习武,考取个功名。”
乐城摆摆手,示意翠红不要再说了。那个陪伴自己成长的俏皮少年,一直是乐城最为亲近的伙伴。封二那双纯净清澈的大眼睛,如夜空中的美丽星辰,一直在乐城心中闪闪发光。封二的惨死,是乐城心中挥之不去的痛!
“好了,不说过去那些事了。妹妹今天来是挑选奇石的吧,那就随我到后院,我早已选好了几块,一起去看看吧。”驸马说道。众人随驸马去了后院挑选奇石。
高翔看了郭液挑选的几块奇石,甚为满意,不得不承认郭液的眼光和诚心。乐城谢过姐夫,说道:“姐夫不如再帮忙挑几块你们户部何大人喜欢的奇石,我买下装饰一下我那个院子,如何?”
驸马看着乐城问道:“怎么,要拿你那个院子去换济王府?”
乐城点点头,问道:“是啊,怎么?姐夫觉得那个何大人看不上我那小院吗?济王府虽然大些,可是破旧了。我那小院休整好了,可比济王府精致得多,那个何大人应该不会拒绝吧,要不姐夫帮着说和说和。”
“妹妹,我倒是可以帮着你说服何大人搬到你那个院子,还可以让他付给你一笔换房的钱。只是眼下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若是圣上知道此事,对你对济王殿下都不好,我想高将军也有同感吧。”驸马说道。
驸马看乐城有些不解,接着说道:“朝中之人还是多少知道些济王在平叛中的功绩,可回来后却没有得到圣上的任何封赏,也没让何大人让出王府,就表明圣上是故意冷落济王。你此次若换回济王府,再大兴土木的修整王府,那就是给圣上难堪了,后果就不用我说了吧。”
经驸马这么一说,乐城觉得此事只能暂且放一放了。既然圣上如此冷遇皇兄,看来皇兄参加家宴的也是不可能的了。兄弟之间形同陌路,乐城感到万分悲凉。
刚出郭府,高翔的管家来报皇后请公主进宫。高翔一听有些紧张,不知皇后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乐城想着应该是皇后同她商量婚事,安慰高翔不会有事,准备前往宫中。驸马拉着乐城嘱咐道:“在皇后面前千万别提有关济王之事!”乐城点点头,上车进宫去了。
乐城下车通禀后,站在殿外等候召见。如今的蓬莱殿已是当今张皇后的居所,看着似曾熟悉的景物,乐城感慨万千,贵妃娘娘早已不在,一直领着自己入殿的沉香姐姐也不知现在何处了。
进到大殿,皇后走过来扶起乐城,十分热心地递上礼单,一一清点给乐城准备的嫁妆。
乐城谢过皇后,说道:“如今朝中也不宽裕,就不必准备什么了,一切从简就好。臣妹毕竟身份尴尬,就不必宣召了,家里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就好。”
“妹妹倒是明理之人,不过我这个做嫂嫂的怎能马虎。妹妹放心,除了不在朝中昭告,其他的都不会少了妹妹的。”皇后说完,吩咐内廷司去准备礼品,随后皇后领着乐城去拜见太上皇。
对于自己的父皇,乐城几乎忘却了。记得自己那年出嫁时,太上皇正忙于平叛,连任何赏赐都没有,就这么嫁给了薛履谦。如今又要嫁给高翔,不知自己的这位父皇是否还记得自己?
走进神龙殿,殿内显得阴暗荒凉,乐城在内监的引领下来到床榻前。眼前是一位衰老,气息奄奄的白发老者,他两眼浑浊而无神,消瘦的面容,满脸的皱纹,已经看不出曾是那个无比威严的皇帝陛下了。
乐城上前施礼叩拜道:“臣女拜见太上皇!”
太上皇微微抬头看看乐城,问道:“谁家的姑娘啊?”
“臣女乐城拜见太上皇!”乐城答道。
太上皇愣了半天,没说话,只是盯着乐城看。
“太上皇不认得了吗?这是乐城长公主,就是和寿光长公主小时候总在一起玩的那个小公主。”一旁侍奉的内监答道。
太上皇忽然眼睛亮了一下,说道:“晔儿,是晔儿吗?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怎么也不来看看父皇了。”
“太上皇!她不是晔儿,是小枳,你的晔儿早就不在了。”皇后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晔儿不在了?怎么会这样?我的晔儿怎么就不在了,你胡说!”太上皇忽然痛哭起来。
看着眼前已经衰老到神志不清的父皇,乐城忽然感到十分心酸。这个她一直畏惧而陌生的父皇,如今竟这般毫无威严,被人们遗弃在这黑暗幽冷的宫中。
她上前斟了杯热茶递给太上皇,安慰道:“太上皇,姐姐安好着呢,她也时常惦记太上皇,让我先来探望,以后有机会就会来探望您。”
太上皇颤颤巍巍地接过茶杯,凝视着乐城良久,喃喃地说道:“玉环!你是玉环!玉环回来了,朕等你等得好苦啊!”说完上前一把抱住乐城。
乐城吓了一跳,想挣脱太上皇,怎奈被太上皇死死地搂住不放。一旁的内监上来七手八脚地想拉开太上皇,可太上皇死死抱住乐城,挣扎着喊道:“玉环!你不要走,朕还要和你合奏《霓裳羽衣曲》。”
皇后在一旁冷笑道:“这把年纪了,还想着那个妖妃。”
张皇后看看太上皇,当年在麟德殿上演《霓裳羽衣曲》,身为太子良娣的张皇后没有资格随太子前往观看,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太上皇还要演奏此曲,不妨听听,于是示意内监摆好琴。
太上皇见到琴,慢慢安静下来,对乐城说道:“玉环,今日朕抚琴,爱妃起舞如何?”
乐城惊魂未定地摇着头,惊恐地看着太上皇答道:“臣女不会。”
皇后在一旁说道:“圣上仁孝,也不忍太上皇如此。妹妹不是参演过此曲吗?不如为太上皇舞上一曲,让他安静下来。”
乐城此时哪有心情跳舞,再说已经很久不练了,一时也跳不起来。于是推脱道:“很久不练了,早就忘了,不如为太上皇弹奏一曲吧。”
皇后笑道:“也好。”
乐城硬着头皮坐下来开始弹奏,太上皇渐渐安静下来,随即老泪纵横地念叨:“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乐城放佛又看到贵妃娘娘在大殿之中翩翩起舞的身影,华美的舞衣,婀娜的舞姿,绝美的容颜。
可是一想到贵妃娘娘是太上皇亲自下令处死的,如今却在这里泪流满面的怀念,乐城不由地感到一阵恶心,随即停止了弹奏,向太上皇匆匆辞行,身后回响着太上皇凄怆的哀嚎:“玉环,你不要走,朕想你啊!”
乐城走出大殿,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那个无比威严的大唐皇帝,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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