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奶妈过了头的自信，夏仲春并没有放在心上，将孩子交给陈嫂子，说：“劳嫂子看看这孩子怎么了。”

　　陈嫂子接过孩子，撩开衣襟开始喂奶，“还不是因为她在家把自己的孩子喂饱了到了这里没奶水了，孩子吃不到奶自然要哭闹。说句大实话，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其实之前我也经常这么干，不过我只喂小的，大的一口不让吃，张奶妈她是连大带小一起喂了，她家老大都七岁了！这里的孩子吃她一口奶跟欠了她的一样。”

　　“雇佣她原本就是让她喂养这些孩子的。”夏仲春觉得心中塞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堵得慌，“她们原本就很可怜了，被亲生父母抛弃，还被养母欺负。”

　　“这都是命啊。”陈嫂子感慨。

　　“我偏不信命。”夏仲春摸摸正用力咂着***的小婴儿柔软的胎毛，说：“老天既然让她们降生了，就是让她们好好活着的，不是让人利用和欺负的。”

　　等三个奶妈忙活完了，夏仲春将她们召集在一起，严肃地说：“如果你们家里有困难的话可以跟我说，我能帮定会竭力相帮，但是有一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虐待打骂孩子，但凡有一次，那就请您离开。”

　　新来的靳嫂子和杨嫂子面面相觑，刚才的争吵她们自然听见了，不过她们是新来的，就缩在房间里没出来，见小姑娘板着俏脸一板一眼地警告，心中先怵了几分。靳嫂子笑笑：“看姑娘说的，我们不是没良心的人，不会欺负奶娃娃的，只是我们自家也有孩子要养，您看••••••”

　　“自己的孩子当然可以喂，但不能像张嫂子那样，拿着育婴堂的工钱和粮食，却不肯喂一口奶。”

　　“那哪儿能啊。”杨嫂子接口道：“姑娘放心，既然我们拿了工钱，肯定会先紧着这些孩子吃。”

　　一共四个奶妈，平均每个奶妈喂养三个孩子，现在张奶妈跑了，她们一人头上又摊了一个孩子，喂起来颇有些吃力，好在稍微大点儿的孩子已经能吃辅食了，总算没让孩子们饿肚子。

　　“张奶妈指望不上了，等明天买些老母鸡回来炖汤给三位嫂子喝，多补一补兴许奶水就多了，再弄两头羊过来。”夏仲春边说边打着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特别清脆。须臾，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幸好从霍监理手里又抠出来十两银子，不然连买肉的钱都不够。”

　　“原先我听人说，大家闺秀没出嫁之前都是躲在闺房里绣花的，轻易不会屋子，哪儿像您这样啊，自己洗衣服做饭不算，还能打算盘算账。”腊梅给她端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跟我想象的大家闺秀一点儿都不一样呢。”

　　夏仲春笑：“我又不是大家闺秀，当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对了，今天回去后你跟着我学写字吧，等你学会了，记账的活儿就归你了。”

　　“真的吗？”腊梅激动地将手里的抹布都扔了，“我真的能学写字吗？”

　　“当然能，你很聪明的。”

　　突然，腊梅捂着脸哭了起来，吓得夏仲春手忙脚乱地安慰她，“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是高兴的。”腊梅又哭又笑，“在我们家，连我弟弟们都没资格学写字，我竟然有机会，我真是太幸运了。”

　　“不仅要学写字，你还得学织布呢。”夏仲春拍拍她的后背，“我婶婶说她明天过来教大家织布，到时候还指望着你织布卖了钱养活孩子们呢。”

　　腊梅将眼泪用袖子一擦，点头如捣蒜，“我一定跟太太用心学。”夏家对她们这么好，她定会努力干活报答他们的。

　　之前育婴堂的事情定不下来，那台织布机就没送过来，所以等到现在才送过来，就安置在夏仲春平时休息的房间里。

　　江南盛产丝绸，但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织机，因为一台织机要好几十两银子，一般人家是买不起的，但是一旦有了织机，不出一年就能挣回本，正是如此，沈青青才靠着这台织机供养丈夫，养活儿子。

　　几个人看见织机都很激动，尤其是陈秀娘，她嫁的那户人家就是养蚕的，自然知道这里边的利润，在吴川县，很多人家愿意娶会织布的姑娘，因为这样的姑娘一进门就能给家里挣钱。也正因为此，会织布绣花的人都藏着掖着手艺，轻易不传授人。如今有人免费教，她们如何不喜出望外？

　　“教大家织布，是为了给育婴堂增加收入，凡是在育婴堂织出来的布，一律不许偷偷带出去卖了，但是如果你们回家自己织布卖钱，我是不管的。”夏仲春先将规矩说好，她这般做一来是为了给育婴堂创收，二来也是让她们学些手艺，以后当不了奶娘了，还可以织布赚钱。

　　众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沈青青和夏仲春感恩戴德，就差叫她们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为了以后计，几个人自然用心学，到了下值点儿了也不肯走，非要再织几寸布再走。前两匹布织的歪歪扭扭的并不好看，就留下给孩子们做衣服，剩下了一点儿布头让几个奶妈分了。

　　张奶妈消失了几天又臊眉耷眼的回来了，这次比前两次老实多了，见了夏仲春虽然不敢再顶嘴了，却扯不出笑脸来。只要她不闹出事情来，夏仲春就当她不存在。

　　说起来，张奶妈也是一号人物，跟陈嫂子吵成那样了还能涎皮赖脸地凑过去跟人搭讪，而且还让她搭讪成功了，没过几天就跟几个奶妈混熟了。几个奶妈碍于夏仲春不肯跟她多交流，但态度和缓了许多。

　　背地里，陈嫂子悄悄告诉夏仲春，“张嫂子也是个苦命的，她丈夫烂赌，赌输了回家就打她们娘儿仨。”

　　“都是苦命人。”夏仲春感慨一下就放下此事了，她不是狠心的人就这么轻轻刚过了。

　　两个月后，她务必地痛恨当初的自己太过心慈手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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