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在冬至后下的聘，消息传出去后，有人跌破眼镜，有人捶胸顿足，有人心酸嫉妒，刘润清长相俊秀，家境殷实，人虽然有些不爱读书，但并不纨绔，是吴川县很多姑娘心中最佳夫婿人选。往日各家宴会的时候，总有小姑娘往白氏身边凑，企图不言而喻，甚至有几个互相看不对眼的暗自较劲，谁成想她们中哪个都不是刘家少奶奶，倒是让一个乡下丫头截了胡，如何能心甘？

　　很多姑娘都是蒙的，这乡下丫头从哪里冒出来的？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刘润清师长的女儿，书香门第的姑娘自然不是穷酸丫头，她们心理除了嫉妒更多的是酸。再往深里打听，打听到夏仲春曾经被绑架，她们就沸腾了，这消息太令人振奋了。

　　上刘家门做客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虽然说出来的话是为了刘家好，怕刘家被夏家蒙蔽，话外音却在暗示着夏仲春清誉已毁，没资格做刘家少奶奶。

　　白氏烦不胜烦，直接开怼：“我家娶儿媳妇自然早就打听好了姑娘的家世品行，夏家家世清白，夏姑娘温柔善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你们只打听到了夏姑娘被人绑架过，怎么没打听出来我儿子是跟她一起被绑架的？怎么没打听出来她资助育婴堂的善举？这样一个人美心善的姑娘我们不定下来，难道去定那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

　　嚼舌根的几户人家顿时臊得没脸见人，再不敢提刘夏两家的婚事。不过夏仲春被白氏这么一夸，倒引得有些姑娘不服气：难道就她是人美心善吗？自己也是好嘛！

　　经过这么一刺激，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育婴堂又收到了几笔捐款。听闻这个事情之后，夏仲春笑倒在桌案上，“既然有这么多好处，那我就让她们对说几句。”

　　“你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刘润清摇头失笑，“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育婴堂安排好怎么轮值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家里孩子还小的尽量避开，家里孩子大的尽量排在除夕到大年初三，剩下的日子正常轮值。那两天轮值的奶妈多给一倍的工钱。”

　　转眼到了除夕这天，夏仲春一大早就去育婴堂忙活，将育婴堂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贴上门神、对联，又给孩子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她才急匆匆回家。

　　除夕这天是张奶妈和陈秀娘轮值，原本夏仲春不打算安排张奶妈的，但是几个奶妈里头就张奶妈的孩子最大，而且她主动要求留下来轮值，理由是：“每年过年都能将人累死，打扫屋子做年夜饭，却吃不到热乎饭，我才不要受这份罪，就让我留下来吧。”

　　见她态度诚恳，夏仲春才勉强让她留下来，不过她暗自叮嘱陈秀娘，“要是她敢虐待孩子，你就去告诉我。”

　　陈秀娘满口答应，“你放心，由我看着呢。”

　　等夏仲春主仆离开，陈秀娘就将大门从里边锁了，一边往里走一边叹息。

　　“秀娘，大过年的你叹什么气啊？”张奶妈抱着孩子倚在门槛边问道。

　　“没什么。”陈秀娘掩盖住眼里的失落和悲伤，说：“我去厨房看看火。”灶台上还烧着水。

　　张奶妈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见陈秀娘进了厨房，她抱着孩子也挤了进来，“想家了吧？你真是命苦，遇到了这种事。”

　　“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陈秀娘低垂着眉眼，往炉膛里塞了一根柴火。

　　“我是觉得你委屈！”张奶妈一脸心疼地说：“我听你嫂子说，你爹娘把你的工钱都拿走了？你是不是傻？你手里就这么点儿钱，都给了你爹娘，你以后拿什么活命？他们拿了你的钱还不上你回家过年，这不是欺负人吗？要我说，你就应该趁着过年的时候把钱要回来。”

　　“大过年的，何必呢。”陈秀娘微微垂着头，她是个怯懦的人，若真能像张奶妈说的那样有勇气，就不会任由爹娘把钱搜刮走了。

　　“说你傻，你真傻。”张奶妈恨铁不成钢，“就算要不回来，也得让他们知道不能拿了钱还被人欺负！就像今天，你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回家过年，而不是被他们赶到这里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

　　“我娘说，归家的女儿不能在娘家过年，不然会妨了娘家的运势。”

　　“听你娘胡说八道！”张奶妈的口水差点喷到陈秀娘的脸上，“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他们一家子坑你一个人呢。你就应该今天回去跟他们过年！”

　　“算了，我在这里也挺好的，不用去听流言蜚语，不用忍受指指点点。”

　　“真怂！”张奶妈怂恿道：“你好好想想，过年这会儿大家都在走亲访友，万一哪家的亲戚看见你相中你了，你岂不是下半辈子就有依靠了？你躲在这里除了我，就只能见到几个奶娃娃，谁能知道你的好？！”

　　这席话终于打动了陈秀娘，她逆来顺受惯了，爹娘收走了她的工钱，她难过一会儿就过去了，并不真正放在心上。但是关于嫁人她比谁都上心，因为在她的心中，女子只有依附男人才能存活，年轻的时候依附丈夫，年老的时候依附儿子，这样的人生才是正常的人生。显然，她的人生并不是。

　　自从丈夫儿子相继去世，她就背上了克夫克子的名声，没人敢上门提亲，这让她在娘家抬不起头来，她渴望有一个男人不在意她的名声前来迎娶她。

　　躲在育婴堂，谁能看到她的好呢？

　　见她的态度有些松动，张奶妈再接再厉，“等你嫁了人，再生一个儿子，那小日子比现在要好上百倍，傻子才愿意过这种苦哈哈的日子呢。”

　　“可是，夏姑娘安排我这几天帮你们照看孩子。”陈秀娘犹豫不决。

　　“这有什么的。”张奶妈不以为意，“以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跟你嫂子一个人照顾十几个孩子呢，这不也照顾过来了吗？你快些回去吧，过了初三再回来。”

　　“可是••••••”陈秀娘觉得有些不妥。

　　“我要不是把你当亲妹妹，才不会这么帮你呢。”张奶妈笑得一脸可亲，“这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靳嫂子来换班的时候我跟她说，你就放心地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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