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领养回乡下的那个男童,出生的时候难产,或许在娘胎里时间长了,生出来就是痴傻的,到了育婴堂之后被奶妈叫做阿憨,等夏仲春知道后就禁止大家再叫他这个名字,但这孩子却只认这个名字,叫他其他的名字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所以夏仲春只好任由她们去了。
夏仲春这次出城不但为了回访,还想找几个老实本分的养蚕户合作,绸坊织绸最不能缺的就是丝线,跟线下养蚕的农户合作,才能选到上好的蚕茧,上等蚕茧缫的丝才能织出鲜亮的丝绸来。
原先她们都是买现成的丝线,价格很高,如果自己缫丝的话,成本会降低很多,而且缫丝剩下的茧衣何废丝还能做丝绵和绢纺的原料,又能节省一笔开支。城里也有养蚕户,但价格略高,所以她听从刘润清的意见,决定下乡寻一寻。
他先去了阿憨养父母的村子,这个村子相对来说比较富庶,有良田、美池、桑竹,一派和睦之象。道路、池塘边上种满了桑树,这个时节桑葚已经成熟了,几个调皮的孩子爬到树上,大口大口吃着紫色的桑葚果,把嘴巴染得乌漆麻黑的。
夏仲春看得直笑,伸出手来看向树上的小娃娃,“能不能给我一串啊?”
小娃娃在树上歪着头打量她一会儿,然后折下一根树枝丢了下去。
夏仲春一会儿还要谈生意,吃了几个就不再吃了,剩下的被腊梅包圆了。
“小娃娃,姐姐问你个事,你知道村里谁家养蚕吗?”夏仲春站在树下仰着头跟小娃娃打听。
“你要买蚕茧吗?我家就养蚕呢,你跟我来。”小娃娃跟个人精似的,一听有生意上门,麻溜地从树上下来,拉着夏仲春的手往自家扯,边扯边推销,“我家养的蚕是村里最好的。”
别看江南对蚕茧需求量大,但竞争也大,有些养蚕大户一种就是上千棵桑树,好几间大户养蚕,养出来的蚕品相好,又有销路,能吃掉吴川县大半的需求。像小娃娃家里这种小打小闹的,却要自己找销路的。
夏仲春一壁走一边跟小娃娃打听村里的情况。这个村子东头有口甜水井,故而得名甜水井村,村子并不大,大约有七八十户人家,大部分人家都有水田有产业,过得比较富足。
小娃娃显然是个健谈的孩子,不一会儿就将村子里的新鲜事告诉了夏仲春,“四叔家前两天领个了小傻子回来,小傻子可好玩了,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特别好玩儿。”
他应该说的是阿憨,夏仲春不动声色地问:“从外边领回来的?从哪里领回来的?”
小娃娃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很多事不太懂,都是听大人们说的,他挠挠头,说:“好像是什么堂领回来的,我听我娘说,我们里正伯伯不让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这才从什么堂领回来一个,四叔四婶很不满意呢。”
夏仲春心里咯噔一下,跟腊梅对视一眼,将话题转移到养蚕之事上,“你四叔家也养蚕吧,他家的蚕养的怎么样?”
小娃娃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没我家的好!”
“哈哈!”夏仲春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摸摸他的头,让腊梅给他几块糖吃。
小娃娃的父母看到儿子带回来一个客户,喜不自禁,忙不迭地招呼夏仲春,将家里的蚕茧拿出来给她看成色。这家养的蚕品质果然不错,夏仲春问了问价格,还算合理,想全部定下来。
杜富贵搓着手,满脸的歉意:“不是我不肯全部卖给您,而是我家有一部分已经订给别人了,只有一小部分能卖给您。”
“没关系,我可以去别家转转。”像这种散户,很多都是这家卖点儿,那家卖点儿,不成规模。
杜富贵想了想,说:“我四堂兄家也养蚕,品相不比我家差,我带你他家看看吧。”
“就是你家孩子的四叔?”
杜富贵诧异地问:“你知道他?”
夏仲春指了指一旁玩耍的小娃娃阿庭,“你家孩子告诉我的。”
路上,杜富贵解释道:“跟您提我四哥是有私心的,他跟我四嫂成亲多年没有子嗣,之前想从本家过继一个的,但各家的男孩儿都金贵的很,他家家境又一般,没人愿意过继。原本他们想从别处买一个儿子的,但我们里正说那是犯法的,不允许我们这么做,所以事情一直拖着。前些日子他不知道听谁说可以从育婴堂领养个儿子,两口子拿出全部的积蓄,又跟亲戚们借了十来两银子,火急火燎地去城里了,没成想领回来一个傻子。”他叹息一声:“就算是傻子都差点儿没抢到手呢,足足出了三十两银子!”
夏仲春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杜富贵还在絮絮叨叨:“为了这个傻孩子掏空了家底又欠了外债,我们是本家,总不能袖手旁观,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说这,几个人已经都到了杜四家门口,杜富贵还没敲门,阿庭率先跑过去敲门:“阿憨,我来找你玩儿啦!”
不多时,一个衣着朴素却收拾地很利索的妇人过来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愣了一下,忙侧身让人进来,“六弟,你过来有事?这两位姑娘是?”
“这位夏姑娘是来买蚕茧的,我家的拿点儿不够,就想到了你家,我四哥呢?”杜富贵解释道。
一听有生意上门,杜四嫂立即将人往屋子里让,“当家的在屋里呢,快请进。”
这边厢,阿庭已经跟正在院子里一棵桑树底下玩耍的阿憨抱作一团,他傻乐地抱着阿庭,听着阿庭叽里咕噜说着话。
夏仲春早就看到了阿憨,却见阿憨穿了一身崭新的棉布衣裳,手脚干干净净的,看起来精神不错,就是看向杜四嫂的时候,眼神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惧怕。
小孩子的神经是很敏感的,谁真心对他好,他能觉察出来,杜四两口子有些嫌弃阿憨,阿憨能感受得到,但他的小脑瓜盛不下太多的情绪,尤其是负面的情绪,都被他过滤掉了,所以他整天乐呵呵的,显得更傻了。
在夏仲春看来,这孩子一点儿都不傻。乐天知命,故不忧。
她原本想不动声色地观察这户人家,若有不妥的,她就花钱将阿憨领回去,没成想却被阿憨一下子认了出来,他推开阿庭,冲着夏仲春跑了过来,“姐姐!”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小人儿已经抱住了夏仲春的大腿。她蹲下身,将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泪如雨下:“阿憨!”
“你们是什么人?”杜四嫂脸色骤变,伸手去扯阿憨,被腊梅一把推到一边。
这番变故将杜富贵吓傻了,看着眼前的两个姑娘,瞪大了眼睛,“你们是阿憨的家人?不是说阿憨是弃婴吗?”
这时,杜四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见一个陌生的姑娘抱着自己的傻儿子,顿时戒备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抱着我儿子做什么?快把他放下来!不然我就去报官!这孩子我是通过育婴堂的霍监理手里领养的,是合法的!”话喊得狠,心中却在嘀咕,这孩子不会是被拐来的吧?
“您别误会。”夏仲春站起来,歉意地说:“其实我是育婴堂的人,我叫夏仲春,得知阿憨被人领养了,就想探访一番,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阿憨了,原以为他已经把我忘了,谁知道他竟然没忘,一时激动失态了,抱歉。”
见她道歉的态度良好,杜四夫妻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看了一眼紧紧抱着夏仲春大腿的阿憨,说:“我们可没虐待他。”
夏仲春笑笑:“并不是怀疑你们虐待他,只是单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她顿了顿,说:“你们其实是有些嫌弃阿憨的吧?觉得他是个傻子,觉得他没用,是不是?可在我眼里,他只是别的孩子稍微有些迟钝罢了。”
杜四说:“夏姑娘是吧?领养阿憨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这孩子是傻的,虽然有些介意,但领回来了就会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这一点儿你放心。我妻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过些日子就好了。”
夏仲春摇头:“阿憨是有一点傻,但并没有傻到什么都不懂的地步,不信你们看。”她拍拍阿憨地小脑瓜,指了指桑树下的木桌子上的只是木杯,说:“阿憨,姐姐渴了,你去把那杯水给姐姐端来。”
阿憨咬着手指头想了想,往那边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夏仲春,她鼓励道:“去吧。”
然后,阿憨真的将那个水杯端了起来,虽然半道上水撒出去了一些,但对于这个有些迟钝的孩子而言,已经做的相当不错了。
夏仲春一回头,就看到杜四夫妻惊喜地眼神。
“在育婴堂的时候,我们就发现阿憨的智力有缺陷,但情况并不太严重,只要教的好了,他是可以跟正常人交流的,教的好了,自力更生是没问题的。”
两口子已经打算好了,将阿憨养到十五岁就给他娶媳妇生孙子,有个正常的孙子,就不怕香火不继了。不成想,情况比他们想想的强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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