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提议是有私心的，夏之时病逝了，原本牢不可破的婚事就不那么牢靠了，外头已经有人在疯传夏仲春是刑克之命，克夫克母，命中带衰，带累了生父的生意，克死了收养她的养父，下一个说不定就要克夫克子。

　　造谣的人用意十分歹毒，想就此将人打入泥中，夏仲春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所以，刘家这门婚事绝对不能丢。让两人多相处相处，感情坚不可摧，就算刘家二老有悔婚之意，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就不会悔婚。

　　“我可请不起画师。”夏仲春完全接收不到周明月发出的暗示，笑着说：“现在咱们只是小本生意，请不起高明的画师，还是我自己来吧。靠山山倒，靠了爹爹十几年，以后的路还是得自己走。”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周明月沉默了一瞬，随即笑道：“也好，我这里可以借给你用，你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到底怜惜这个可人的妹妹，愿意帮一帮她，若刘家背信弃义，大不了两个人都自梳，相伴一辈子。

　　绸坊这边忙着画新花样，去育婴堂的时间就少了。育婴堂顶峰的时候有三十二个孩子，后来被孩子的亲生父母领走四个，夭折了三个，又被送走三个，现在还有二十二个孩子，这些孩子里有十九个是女童，三个男童，女童大都是健康的，三个男童则各有缺陷，夏仲春接手育婴堂的时候他们就在了，经过奶妈们的精心照料，都坚强地活了下来。

　　这天，靳嫂子突然过来说有人要领养男童，夏仲春十分诧异，“以前怎么没人领养，怎么孩子大了懂事了才来领养？领养人知道这些孩子有残疾吗？”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周明月从画纸上抬起头，“男孩儿到哪里都是金贵的，哪怕是瘸了、瞎了、聋了，照样能帮着他们传宗接代，自然抢手。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来领养，还不是怕这几个孩子养活不了，砸自己手里，现在已经养成了，不容易夭折了，这才上赶着要领养。”她一脸的嘲讽，“只是领了别人家的孩子回去，也不知道是传的谁的宗，接的谁的代！”

　　话糙理不糙，在周明月的家乡，男人传宗接代观念比别处更强，光她知道的就有好几家几代人生不出孩子需要抱养别人的孩子，对别人家的孩子挖心讨肝，却弃养自己的女儿，这种行为令人难以理解。

　　经她这么一说，夏仲春恍然大悟，虽然心中有些不舒服，但并不打算阻拦，正如周明月说的，要领回去传宗接代的，不会虐待打骂孩子的。

　　“人看着如何？”夏仲春问。

　　“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看起来还算牢靠。不过，我偷偷地看到那几个人往霍炎手里塞了一大包东西，要是银子的花得有二十多两呢。”

　　夏仲春蹙紧眉头，“好好的领养，怎么搞得个贩卖人口似的？”若从育婴堂领养孩子必须缴纳五两的保证金，这是为了防止领养人虐待孩子而定下的规矩，待育婴堂的人观察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虐待的情况后会退一半的保证金，留下来的那部分则作为育婴堂代为养育弃婴的费用，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有利可图的事情，谁不愿意做。”周明月搁下笔，站起来说：“若真的只有二十两，卖一个身有残疾的男童，价格还算公道，在我们老家，一个正常的男婴能卖到五十两到一百两不等，就这还供不应求呢。”

　　夏仲春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这么贵？”

　　“可不是，要不是价格昂贵，人贩子又怎么会铤而走险?”有买就有卖，利润才是人口贩卖的根源。

　　人已经被领走了，靳嫂子能做的只是通风报信，她得了夏仲春的吩咐，牢牢地记住了这些人的姓名和长相。跟上一次不同，这次的领养人都有名有姓的，想要暗访很容易。

　　夏仲春记下这三个人的地址，过了几天就去挨家暗访去了。三家里有两家住在城里，夏仲春先选了距离最近的于家。于家领养的男童叫阿轩，小儿麻痹，这种病是治不好的，所以在他半岁左右的时候被亲生父母丢弃，之后就被育婴堂收留了，虽然育婴堂也治不好这种病，却给了他最好的照顾。

　　夏仲春躲在巷子口一棵大柳树后边，偷偷地观察着于家的情况。于家以编筐为生，如今天气正好，于隆昌将工具搬到门外的树荫底下做活，阿轩就坐在他身旁的小褥子上玩着一只竹蜻蜓。

　　于隆昌一边编着竹筐，一边关注着独自玩耍的阿轩，嘴角的笑容不似作伪，等阿轩快爬出小褥子的时候，他就出声提醒，“阿轩，莫要爬出小褥子。”

　　阿轩听话地爬回去，爷儿一来一往，十分和乐。夏仲春观察了一上午，到了饭点儿，院子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阿轩，吃饭啦!”

　　于隆昌将阿轩一把抱起来，往上颠了颠，乐呵呵地说:“咱们阿轩还是太瘦了，你娘给你做了肉吃，待会儿多吃点儿。”

　　下午，她去了城里另外一家，虽然没有见到孩子，但她从邻居家打听到了只言片语。

　　“你说关家领养的那个小哑巴啊?两口子年过四十都没生出个孩子来，前几天从育婴堂领回这个小哑巴回来，当成宝贝蛋一样疼爱，天天抱在怀里炫耀，跟亲生的似的。”

　　“他们就不嫌弃?”夏仲春问道。

　　“有什么可嫌弃的，有个哑巴儿子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关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还是有些家底的，他们要是不领养个孩子，这个宅子跟家产都是他乡下侄子的了。他们倒是想从人贩子手里买一个正常的孩子，可去年县太爷不是端了一个人贩子团伙吗，现在人贩都不敢来吴川县做生意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听完这番话，夏仲春决定过段日子再来回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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