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已至夏未，暑热虽已渐消，午时却仍然困意甚浓。

　　高氏从卧榻上坐起，不禁感叹自己真是老了，如今的精力已然一日不如一日。她身边女官婉瑛见她醒来，赶忙上前服侍。

　　高氏从卧榻上起来，打了个哈欠，身心都顿觉舒爽。

　　前两日承庭传来书信：

　　夫人：

　　颍王一切皆好，前段时日靳若西为颍王诊了脉。颍王身体康健，双脚恢复极佳。按靳若西之言，颍王双脚虽不能太过用力，但似常人一般行走应该无碍。只是颍王仍不愿走，若能克服心中障碍，努力多走动，不需两年便可行动如常人。

　　颍王在莫氏中的生活一切顺心，梅香每日皆会变着花样为他做各式美食，且如今他已迷上了点汤与下棋。每日与杜煜两人研制点汤、制茶之术，闲暇之余便与莫氏、王氏府上众人下棋。颖王虽甚爱下棋不过棋品实在不佳，以前在宫中贵为皇子无人敢赢，然莫氏与宫中那些人不同，且他如今的身份为莫十二，故而无人让他。每次输棋便生闷气，尤其梅香那丫头，明知他生气还偏要惹他。夫人莫怪，梅香此举实是授意于杜公子，其用意是希望颍王莫将心事闷在心里。杜公子亦与我解释道，莫十二只有融入平民的生活，才能真正快活起来。现在，颍王虽时时生气，相较前些年却似已将心结解开，不会再因皇位及向氏的背叛而自苦。

　　还有一事，颍王对梅香姑娘似有动心，近日则更甚之。时时问属下，“我穿绛色衣服，梅香可会喜欢？”，“我制的这款茶她可爱喝？”，梅香姑娘去哪里，颍王必要同去。梅香姑娘虽脾气暴躁了些，但对颍王却实意相待，颍王的衣食住行皆由她亲力亲为，从不假借她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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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庭敬呈

　　高氏思及顼儿，不禁面露微笑。婉瑛见太后如此，不禁也笑着道：“太后还在回顾昨日的信么？今日奴婢已见您这样笑了好多回啦！”

　　高氏收起笑，嗔道：“放肆！”

　　婉瑛笑着道：“奴婢知错。求太后恕罪！”

　　高氏不禁敲她一指道：“年纪不小啦，还这般贫嘴！”

　　婉瑛揉揉头笑着。

　　高氏叹口气道：“顼儿年纪着实不小啦，他心中能够放下向氏，便最好不过啦！”

　　婉瑛亦道：“嗯，这还是梅香的功劳。那丫头心灵手巧，人又善良爽直，就是脾气坏了些！”

　　高氏笑笑：“这世上哪有完人，论脾气，向益姑远胜过她，那又如何？心思不正，再如何好都是枉然！”

　　“是，是。还是太后您看人通透！”婉瑛应着太后的话。心中暗自高兴，听太后这话应是对梅香十分满意，颍王的与梅香的婚事十之八九能成。若能如此，也算了却太后一桩心事，自是极好。

　　婉瑛见太后心情不错，便趁机又道：“太后，玉姑在宫外求见。您可愿见她？”

　　高氏皱了一下眉道：“坤宁宫与慈寿宫这十年来，便没有往来。玉姑还不明白么？”

　　婉瑛忍不住道：“玉姑是个聪明人，您的态度她应是知道的。只是她今日是私下前来找您，并未有太皇太后的旨意，所以奴婢才……？”

　　高氏一甩衣袖道：“你在顾念她是你的表姑，就为她求情么？”

　　婉瑛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自玉姑离去便服侍太后，只忠于太后，又怎敢因她是表姑而为她求情。”

　　高氏冷笑一声：“倒是越来越会说话啦！”

　　婉瑛只道：“奴婢不敢。”

　　不一会，高氏叹口气，道：“也罢，我幼时便由玉姑照顾，就算念着她这份情也该见她一面。”

　　婉瑛听言，当即松一口气。

　　高氏道：“你召她进来吧。”

　　“是，太后！”婉瑛应声退下。

　　不一会，婉瑛领着玉姑来见太后。

　　太后见到玉姑，遣退众人，只余婉瑛及玉姑。

　　玉姑见到太后，忙伏下身行叩首礼，给太后请安。

　　高氏不冷不热道了声：“说罢，此时找我，所为何事？”

　　玉姑犹豫一阵，道：“太后，奴婢想求您见一见太皇太后。”

　　高氏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当自己是何人，竟也敢和哀家提此要求？”

　　玉姑伏地叩首道：“奴婢身份低微，实不敢僭越。太皇太后病重，近日每到昏迷之时便会呼唤太后小名，奴婢实不忍心。”

　　“哼，她念着哀家又如何？哀家就该去看她吗？”

　　“求太后看在你们曾为母女的情份上，见太皇太后一面吧！”玉姑哀求道。

　　“母女？”高氏怒道：“幼时把我接进宫，令我从小便离了自己的娘亲，就是为了当她争权的一颗棋子！她为了自己的权势，害死了我的夫君，又毒害我的孩儿，这难道就是母女情份？？”

　　高氏的话，令玉姑哑口无言。

　　高氏冷冷看一眼玉姑道：“哀家念在幼时你曾尽心照料我的份上，今日不与你计较。以后你也不必来找我。退下罢！”

　　玉姑听言，顾不得尊卑，急切说道：“太后，十年啦，这十年太皇太后弥补得还不够吗？这世上，能懂您心思的，就只有太皇太后了。您以为太皇太后为何与秦漠南相斗，十年来她有得是机会杀秦漠南，她却不杀，就是因为您还不想他死；十年来，曹家手中的兵权一点点收到您的手中，若非太皇太后刻意相让，您以为您真能这么顺利占去她的兵权？您安排细作到慈寿宫，您以为太皇太后真不知道么？”

　　玉姑流着泪说道：“太皇太后明知道您让细作给她下毒，她却还是将毒药吃了下去。她说，她此生已没有什么好争的了，活着也不过是痛苦。如果吃了您的毒药，能让您解气，那便也值啦！太后，太皇太后虽然做过错事，但她此生只当您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对您的情份是不会有假的。太皇太后一世好强，她心中思念您，却从来不说。直到近日，病情加重，时时昏迷奴婢才知她心中有多么思念您。每当她昏迷之时，便一直呼着您的小名，老奴，老奴，实在于心不忍……”

　　“够啦！！”高氏怒呵一声，玉姑虽情绪激动，却也再不敢多言。

　　高氏沉默一阵，对婉瑛道：“婉瑛，让她出去！”

　　玉姑面色凄然，却也只得对太后行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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