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杜煜,这一张精致的脸上满满的全是冷漠,是将多少伤害藏在了心底!
他自己害了梅儿,又帮着大夫人做了多少伤害二夫人的事情!
他又有何资格不愿意。
报应啊,报应!这是他应得的,这些年被悔恨磨穿了心骨。
如今,小少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虽是有意要看着他日日受这父女不得相认的折磨,却不知于他而言唯有如此才能稍解内心的愧疚。
这些是他应还她们的债!
若是还了她们,他的罪孽可否减轻些!
若是他日后到了地下,可还有脸见她!
若是真的能再见到她,便是任凭她如何打骂,他也再不生气,只给她生生世世做奴隶也是甘愿!
只是,他欠下的这些债又哪里能够还得清?终是难赎!终是难赎!
他抬着头,看着杜煜,眼里含着感激,他点着头道:“我愿意。多谢小少爷成全!”
杜煜转身走出门,淡淡丢下一句“从此以后,这里便是杜府,你便是这里的管家。我不是你的小少爷,喊我公子罢!”
“是,是。”陈倌——陈管家,低着头跟在杜煜身后走了出来。
来到正厅,兰馨已与杨顺将购宅事宜谈妥。
杜煜对杨管家道:“从此以后,宅子的事情便由陈管家来处理。你有何事与陈管家商量便可!”
杨管家惊讶地看向陈倌,这人——真是走了狗屎运啦,才只一会儿工夫就从小小的马倌摇身一变,成了管家!
陈管家恭敬地点着头,眼里看不出一丝喜悦。
杜煜说完便带着兰馨往门外走去,陈管家与杨管家跟在身后送两人出门。刚一出门,便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嗒嗒地踱过来,马车内一名身穿绛紫衣裙的小丫头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拉着杜煜的手道:“杜哥哥,你终于出来啦。三哥说你在这里,我等了这许久都不见你出来,还当你已走了呢!”
兰馨站在杜煜身后皱着眉对这小丫头说道:“香儿,要喊公子!”
“哦”这丫头正是梅香,她吐吐舌头道:“好,好,兰姐姐,我一时还改不过来嘛!”
杜煜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道:“不碍事,慢慢改!”
陈管家站在门口,看着梅香。
不知为何,此时他的腿肚子抖得厉害,几乎站不住。香儿,是他的香儿,她长得与她的娘亲太像了!
“陈管家,你不舒服么?”杨管家奇怪地看着身边浑身发抖的陈管家问道。
梅香等人正说着,听到杨顺的话,这才注意到他。
陈管家用手扶着门,道:“没,没有。早晨没吃东西,想是饿得头晕啦。”
梅香走到陈管家面前,从腰间的锦袋中掏出几颗糖递到陈管家面前,道:“不吃东西自然是会头晕,我这有些糖,可甜啦!给你罢。”
陈管家愣愣地看向梅香,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杜煜嘴边噙着一丝讥讽的笑看向他……
梅香见他仍在发愣,只道他饿晕了,便拉出他的手,将手中的糖一股脑放在他的手中……
待他回过神来,香儿已和公子跳上马车离开了。陈管家轻轻地拿一颗糖放入口中,却尝不出其中甜味,只觉莫名苦涩,他抓着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身旁的杨管家只道他是当上了管家苦尽甘来……
七年啦,七年来,陈管家果真如他所承诺的那般,绝不向梅香透露半分他们之间的关系!
杜煜站在梅树下,心中滋味无法言状!
当年看到陈叔在梅香面前压制自己感情时那痛苦的眼神,自己只觉得快意,内心甚至深深地鄙视!
现在,现在换来的是对自己更深的鄙视。最卑鄙之人,原来竟是他自己!
……
雪封山顶,此时天还未亮,一位壮年男子坐在一座孤坟前。
太阳还未出来,躲在山后露出微弱的晨光,将墓碑、男子及山顶的冰雪照得影影绰绰。
这男子一身苗服装扮,静静坐在坟前。也不说话,地上放着两只酒杯,手里提着一罐酒。
他将两只酒杯斟上酒,拿起一只慢慢地喝着,然后又将另一杯酒轻轻洒在碑前地上。
待喝得一阵,忽见一个健硕身影向他跑来。见到该男子单膝跪下道:“阿信王,他们今晚便可到溆州,后日应该能够回到山上。”
壮年男子便是苗邦首领阿信王,而这个健硕的男子便是寨中十勇士之一的阿野。
“好”阿信王点点头道:“阿野,你这就下山,找到龙婆,将我的话传给她。”
阿野叩首应了声“是,”便起身往山下奔去。
阿野走后,又只剩下阿信王。他的两名随从达波与阿启知道阿信王的习惯,因而只远远地守着,不让外人打扰。
阿信王直直地看着墓碑,眼角流下泪来。喃喃地说道:“阿朵,咱们的孩儿已经找到啦,你可高兴!……我也高兴,这么多年,我天天都想见到他。现在终于了结这个心愿,我就是死了也安心啦……来,咱俩喝一杯!”
阿信王说着又倒上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仰头喝掉。
他抹一把眼角的泪水,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回来,也不稀罕这苗王的位子。只是,谁叫他是仡欢的后人,我们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还要为我们的族人而活……”
阿信王沉默良久,又轻轻叹口气,说道:“不过,你放心,他是咱们的孩儿。他若实在不愿继承这个王位,我不会强迫他……我会给他自由,让他自己选择他想要的生活。”
太阳已经升上了山顶,冬日的阳光格外地温暖。
阿信王不知已经坐了多久,守在不远处的达波与阿启安静地守候着他们敬仰的苗王。心中不禁担心,这山顶的寒风格外冻人,阿信王又呆了这许久,如何承受得住。
然而,阿信王却仍未有离开的意思。他坐在地止,一边喝着酒、一边抹着眼泪。只有在这墓前,他们那坚强的苗王才会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看到这样的首领,两人心中都是一阵酸楚,这些年来,他们的苗王不曾娶妻,亦未有一儿半女。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他的苗民身上,每当疲惫或是心情不好时,便会独自来到这个坟前,往往一呆就是好久。
阿信王静静地喝着酒,默默地流着泪,满腔的心事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够倾诉——对着一指孤坟,这样的倾诉何尝不是一种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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