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回想着苏姐姐对她说的话,一时之间竟感伤起来,心中对杜煜思念更甚,于是便将镯子收入怀中,躺在床上心中默念咒语。魂魄出来之际正想去找杜煜,却未料到自己竟被格尔迷晕背下了山。
今晨坐在马车上一路回到巴陵,忍不住想起离去时的情形,怀中玉镯还在,只是身边已不是兰馨姑娘,而是黎姐姐了。心尘拿着镯子,细细地看着。离去之时,满心忧伤,不曾好好看看手中这只镯子。这玉镯确是做得精巧,她将锁扣打开,忽见两半玉的银饰底座连接处,似有细纹。心尘疑惑:谁会在这种看不见的地方刻上花纹呢。
她心想着,便将底座凑近眼前细细看去,方知原来是一首诗。心尘还未极细想,便见黎九香打开马车的帘子对她说道:“沈妹妹,你看前方可是你家。”
心尘见到杜煜,便满心满眼都是他了,镯子之事便也被搁下来。刚才喝着茶,不禁想起镯子上的诗来。
如今既已知苏姐姐的用意,心尘不禁忧心起来:“阿煜,我们既已知道苏姐姐的孩子在静月庵,我想尽快找到她的孩儿。”
杜煜点点头道:“不需心急,从这里骑马去静月庵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等吃过午饭我便带你去寻他。”
心尘点点头道:“也好。”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杨叔与杨婶走进门来,杨婶拉着心尘道:“丫头,饿了吧,快去吃饭吧!”
杨叔亦提着两壶酒呵呵地笑道:“杜公子咱们又见面啦!难得今日高兴,可要好好喝一杯!”
杜煜畅然一笑,道:“好,今日便与杨叔好好喝一杯。”
杨婶这才留意到杨叔手中的两壶酒,问道:“老头子,这样好的酒,你如何买得起?”
杨叔叔呵呵笑道:“刚要进门,便碰见一个翠羽轩的伙计提着这两壶酒来到门口。说是今日我们家有贵客,这两壶酒是他们的老板一点心意,拿给羽墨先生的,我问他这羽墨是谁,不曾想竟然是咱们这平日半声也不吭的沈丫头!”杨叔说着又呵呵笑起来,连声道:“没料到啊,真是没料到。”
杜煜与心尘只抿嘴微笑,杨婶则道:“好啦,好啦,黎姑娘正等着我们呢,快快过去罢。”
众人乐呵呵地来到杨婶家。
这一日高兴,一顿饭竟吃了两个时辰。杜煜以前虽也喝两口酒,却极是自律,从不多喝。今日却敞开胸怀,与杨叔一道喝了起来。
这边杨婶亦拿了两个杯子与黎九香浅酌起来。今日心里高兴,两杯酒下肚,这杨婶沉闷了大半年的话匣子便又重新被打开来。
杨婶将沈丫头小时的事一股脑说了个遍,黎九香听得哈哈直笑。
“黎姑娘,你别看这沈丫头雕起花来心灵手巧。女红之事,她却半点不懂。我还记得她十三岁那年,有一次她衣服破了一个口子,她拿着针线半天也没缝好,后来我一看,你猜她为何总也缝不好?”
黎九香问道:“为何?”
“这丫头居然不知到要给线头打结,”杨婶说到这里,回想起心尘当时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黎九香一愣,忍不住亦笑了起来,“哎哟,竟不知你有如此趣事。”
心尘脸一红,道:“那时确是有些愚笨!”
杜煜与杨叔正喝着酒,听到这几个女人的话,不禁莞尔一笑。
……
吃过饭,已是酉时。杨叔喝了酒,又因天气炎热,便嚷着要好好睡一觉。杨婶与黎九香两人便一道收拾碗盏。杜煜带上心尘骑着马往城西静月庵奔去。
两人来到静月庵,杜煜看到一位正挑水进门的姑子,便拱手行了一礼,道:“这位师父可否向您打听一个人!”
那尼姑停下来,亦双手合什道:“施主请说。”
“请问这庵里可有一位唤作华颜的人?”
那尼姑点了点头道:“华颜居士,她不是庵中之人,只是前些年一心求子,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在庵里修行祈福。如今已有大半年未曾来过了。”
“哦,那她住在何处。”
“她的夫家在潭洲县城经营一家绣坊,名唤绣星坊,你可去那里寻她。”
杜煜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师父。”
那尼姑亦合什回礼便挑着水进了庵里。
杜煜侧过头对身后的心尘道:“今日已晚,怕是去不了潭洲了。”
“嗯。”心尘有些失落。
杜煜牵起心尘的手,两人信步往回走。
已至下午,太阳早已不似午时燥热。
巴陵城是依洞庭湖而建,自静月庵回来的路上,便是一处处的内湖被围成了一个个的荷塘。荷塘里种满了莲花,整个湖面便被清翠的莲叶所覆盖。
湖水波光嶙嶙,一阵清风吹来,带来湖水的凉意,也带来了阵阵荷香。
心尘被这美景吸引,不禁停下脚步,驻足细看起来。
杜煜见她这副神情,只轻轻一笑。一转眼便奔到岸边,对一名正划船的渔夫嘀咕了几句,那渔夫便乐呵呵地下了船,将船绑在了岸边。
心尘正奇怪他在做什么,却见杜煜对她招手道:“过来罢。”
心尘走上前,问道:“你在做什么?”
杜煜伸出手道:“上船,我带你去湖心看莲花。”
心尘莞尔一笑,扶着他的手,踏上小船。
杜煜待心尘坐好,划动船浆,小船便轻巧地向湖心游去。
小船在青翠的莲叶间穿行,身下是被船浆划动的水声。心尘虽在这渔米之乡生活这么多年,满湖的莲叶也是年年得见,却从未曾在这莲叶中穿行过。此刻心中只觉极是奇妙,眼中亦满是惊喜。
杜煜见她如此欣喜,心里亦不禁开朗起来,他问道:“喜欢么!”
“嗯!”心尘点点头。她双颊被太阳晒得通红,额上亦渗出细细的薄汗。
杜煜伸手摘下一片莲叶递给她,道:“用这个挡挡太阳。”
“哦。”心尘接过莲叶,似拿伞一般举在头上。杜煜一见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这样可挡不住太阳。”说着拿起她手中的莲叶,倒转过来,似帽子一般扣在她头上。
心尘亦笑道:“这样确是好许多。”
杜煜将船划到湖心,四处皆被莲叶围绕,莲花亦一株株立在眼前,娉婷而优雅。
心尘看着杜煜,道:“谢谢。”
原来心尘的十二月花钗仅剩最后一支莲花钗还未雕成,今日见到这莲花,便忍不住驻足观赏起来。杜煜猜中她的心思,便索性叫了只船带她来到湖心观赏。
杜煜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说谢谢么!”
心尘浅笑。
杜煜笑着不再说话,只将船桨绑好,负手躺在她身边的船板上道:“这莲叶气味甚是清香,你且赏你的莲花,我正好闻着这香气休息一阵。”
心尘看着他,忍不住喊了一声:“阿煜!”
“什么?”杜煜看向她。
“这样真好!你……”
杜煜笑了笑道:“你想问我是不是还要回京城?”
“嗯。”心尘点了点头。虽然无论他去哪里,她都会随着他。但她更希望与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已离开莫氏,杜家的生意也已交给菊雅。放心,我已将仇恨放下,即便回到京城也不再为复仇而回。”
“那……太后,你也不再记恨她了么!”
杜煜摇摇头:“原本是宁愿粉身碎骨也要报了这仇,现在却又不想了。”
“……”
杜煜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你有何疑问?”
心尘笑笑:“终是瞒不过你,我只是奇怪,你出入皇宫并不困难。想要找太后报仇,这么多年按理也早该得手,为何却拖至现在?”
杜煜道:“杀她自然容易,只是我当时并不甘心让她那样容易便死了。总想着要让她受些苦头才好。”心尘静静聆听。
杜煜面色微赧,说道:“我并非良善之人。”
心尘道:“善恶本就一念之间,何须定论。”
杜煜豁然一笑,继续说道:“三年前,先帝将逝,曹氏守在先帝身边。先帝临终时向她提了三个要求:一,若是幼尘还活着,不得伤她分毫;二,将自己与温成皇后同葬;三,要太后放下手中权力,放权新帝。”
“哦”心尘听得此话,心中一阵感伤。先帝便是自己爹爹,虽然自己长这样大从未曾得到过爹爹的疼爱。此时从阿煜的话中却能感受爹爹对自己的爱护之情,亦知道了爹爹对娘亲的感情。
杜煜继续说道:“曹氏当时伏在先帝床前哭得很伤心。我那时才知,原来她对先帝竟有如此深的感情。只可惜……”
“什么?”
“先帝的前两个条件她当即就答应了。当先帝提最后一个要求时,她却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为何?”心尘不解,先帝的爱难道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么?难道权势更为重要!
杜煜道:“她当时说:‘你的爱,我终是求不得,也得不到,我杀了幼尘又有何意义,只要你能活过来,便是教张氏活过来,我也愿意。只是这权势我却不能放,我现在没有你,也没有孩子。我唯一拥有的便只剩权势,你要我放下权势,于我来说岂不比要我性命更加残忍!’先帝听了她的话,长叹一口气,便骇然离世。”
心尘道:“所以你要她活着,所以你要助夫人夺去她唯一的东西。”
“是的。”
“那——临川先生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临川先生只是一把利剑,他的青苗之策若能实行,撼动的便将是曹氏的根基。”
心尘忍不住摇摇头。临川先生誉满天下,她也曾拜读过先生大作。只可惜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名士,终究还是成了他人的利剑。
“所以你极力向夫人推荐临川先生。”
杜煜点点头:“嗯。且在夫人授意下,将临川先生的治国之策说与颍王听。”
“只可惜颍王心思全不在此。”
“是的。”杜煜无奈说道:“他心里只有与曹氏的争斗及皇上的安危。以致与临川先生的数次私下会面皆由秦漠南所替代。”
“可惜了夫人的一片苦心,也可惜了你如此筹谋。”心尘叹道。
杜煜微微一笑道:“一切自有定数,人算终不如天算。”
心尘莞尔一笑。
阿煜的意思,她自然明白。他原是一心复仇,又怎料到,如今会放下一切恩怨,甘愿与她一道纵情山水。现在这般心思,又岂是以前所能料到!
这些不过闲话,心尘见阿煜脸上已有些倦意,便道:“累了便歇一会吧!”
杜煜打了个哈欠,这几日未曾真正睡好过,且午时又吃了些酒。此时躺在船板上,放松下来,却是有些困了,便也闭上双眼打算休息片刻。
心尘见他睡下,取下头上荷叶,挡在他的头顶为他遮阳。杜煜此时倦意袭来,便也乐得如此。
心尘静静地看着睡下的阿煜,他双眉轻锁、呼吸极浅,且时时伴着隐忍的轻咳。
她心中暗叹,这应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为了保持警惕,刻意不让自己睡沉。心尘正想着这些,却听见阿煜又轻咳了两声。他的咳嗽,早在雪峰山之时,她便已有留意。原以为过得几日便会好些,却不料竟一直没有停过。她皱起眉头,去年冬日在汴梁之时,尚未见他如此咳嗽,如今已是炎炎夏日,反倒咳得更频繁起来。
心尘临离开南疆之时,曾就此事问过柳长老。
柳卡道:“依您所言,他的咳嗽应是宿疾,忧虑、劳累都易引发。若是见到他本人,倒可给他开些草药,现在却只能先让他将身体养好。我那养生丹的药性平和,可先用此药给他调养。”
柳卡说着将自己的养生丹悉数拿出赠与心尘,这东西柳长老原是极宝贝的,心尘因而有些犹豫。
柳卡见此,将药放到心尘手中:“不过是一瓶丹药,还请圣姑莫要推辞!”
心尘心中惦记杜煜,便欣然收下。
此时心尘看着身边的杜煜,她又想起了柳长老当初对她所说的话,身体的将养与睡眠最是相关。练控梦之人,虽是在睡,实则在动,最是伤身,也因此历代圣女难有活过四旬的。而许多人虽是睡下却无实效,往往一觉醒来比不睡更累。这些人看似健壮,实则虚耗元气,也未见得能够长命。
心尘思及此,用起了卡隆长老所教的息魂术。默念咒语,将手心轻覆于他的顶脉,暗自运功助他入眠。
杜煜原是睡得极浅,忽然感觉心尘将手轻覆自己头顶。初时并不在意,不一会儿便觉自己被睡意所控,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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