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虚掩着,看来两家真是没有一点防备。
杨婶敲了门进来,屋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心尘坐在桌边就着小灯仍旧雕着她的木簪。脚边的碳盆早已没了火,墙边的炉子也将近熄掉。
杨婶一把夺下心尘手中的木簪放在桌上,嘴里唠叨着:“若不是我来,你晚上又要刻到几时。不记得你哥哥的话了吗?晚上不许碰这些玩意。你瞧瞧,我若不来,连碳都不知道添。手都已经冰凉,自己都不知道爱惜……”
杨婶絮絮叨叨地念着,手上却没停,三两下地将房子里将熄的炉火又燃了起来,屋里瞬时温暖了许多。
兰馨坐在碳盆边帮着杨婶升起火来,心尘浅笑着将工具收拾好便也围火而坐。杨婶绞了块热棉帕递给她道:“趁热敷一下眼。”
“沈姑娘,可是眼睛不好。”兰馨问。
“倒还好。只是我师父嘱咐过,这门手艺最需护眼,因而教了些护眼的法子。结果是婶子和我哥哥记下了,日日管着。”
“我可不稀罕管。早日寻个好人家,让婆家人管你。”杨婶抱着她的针线篮也挨着火炉坐下。
兰馨轻笑,心尘用棉帕敷着眼,嘴边只是浅笑,亦不接话。
三人围着炉子闲聊,不觉已到二更。
杨婶见时辰不早嘱咐心尘几句便和兰馨回去了。
待二人离去,心尘便拿着油灯拎着碳盆进了卧房。
她躺在床上,没有半分睡意。于是从袄子衬袋中取出兰馨送的珠钗,就着微弱的灯火细细地看着,也不知看了多久,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
杨婶家这边也都洗漱睡了。杜煜让两丫头先睡,自己则拿了本书,坐于灯下看着。若是平时,总能调整自己的情绪静下心来看些书,然近日烦心事诸多,亦无甚心思看书。
其实是虽在看书,实为发愣。
不觉三更己过,兰馨披上外衣,悄悄进屋道:“公子还未睡?”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碳盆里加些碳。
杜煜嗯一声,放下书:“正要睡。”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隔壁传来,是沈姑娘的叫声。
她的叫声中夹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兰馨还未反应过来,杜煜早己冲出门去。此时杨婶亦披了衣服跟着杜煜跑了出来。
杜煜只担心沈姑娘有什么危险,顾不得许多,直接从门边掩着的窗户跃入。
待入得房中,只见心尘缩在床角,头发蓬乱、双目赤红,一只手臂被咬在嘴里,全身瑟瑟发抖。
杜煜看到这一幕,愣住了。此时杨婶已进来,忙道:“快将她的手拿出来。”
杜煜回过神来,立刻伸手去抓住她的那只手,欲将她的手从口中移出。奈何她咬得太紧,他只好腾出一只手来将她的嘴掰开。心尘似毫无所觉,张口便狠狠咬住杜煜的手。杜煜静静地抓住她那只手,另一只手让她咬着。
此时杨婶已拿来一木勺将她的嘴翘开,然后将早已准备好的棉帕塞入她口中,给她咬着。
兰馨也跟进来,见杨婶正在给心尘抚背,公子正抓着她的两只手,公子手臂上一排牙印,想是当时咬得太紧,此时已然渗出颗颗血珠。
兰馨低呼:“公子,你的手!”
杜煜只低声到:“不碍事”
杨婶边给她抚背,边轻轻拍拍她的脸,小声唤着:“丫头,快醒醒!”
如此过得好一阵,心尘终于止住颤抖,呼吸也慢慢平静下来。
待回过神来,看见杨婶等人围坐自己身边,自己一只手被杨婶握着,另一只手被社煜抓着。
大家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她心想只怕是自己的癔症又发了,于是歉然问道:“我刚才发病么?”
“嗯”杨婶道:“可是这两日遇着什么事?”
心尘悄然将手从杜煜手中抽出,轻声回道:“没有。想是天气骤寒,不能适应。让婶子费心了。”
杜煜皱眉:“哪里有这样的理由。可曾看过郎中?”
杨婶道:“她哥哥为这事可没少请郎中。”
杜煜忽然看到她枕边的那只梅花钗,立即明白原来是这珠钗惹的祸,便不再言语。心中暗恼自己思虑不周,未曾料到这珠钗会引发她如此病症。他再若多言便更是虚假了。
心尘道:“也不是什么大病。”
杨婶絮絮地念叨,怪她平时太不经心,才至如此发病。兰馨端了碗姜汤给她,她接过碗将姜汤喝下,便也惭惭不再发抖。
过得一会,心尘便道自己已然无碍,劝大家回房休息。此时,已是深夜,大家便也不好推辞,对心尘交待两句,便各自回去。
待众人离去,心尘在床上坐了一阵,自知己无法再入睡,便欲起身。
忽然窗下传来低沉的笛声,吹的像是佛家的梵乐,心尘便又挨着枕头躺下。梵乐的音调低沉绵长,用短笛更是不易吹出。这笛子不仅吹得极好,且另有一番味道。
心尘伏着枕头静静地听着,心中思绪万千,不知过了多久自己竟然睡着了。
兰馨回到房中,听到笛声便明白了公子为何让她先回。
她看了一眼梅香,这丫头正睡得酣甜。兰馨摇摇头,进到内屋拿了一件披风出来悄悄给公子披上。
杜煜轻轻吹着,兰馨立于身后。不觉已近四更,杜煜放下短笛,侧耳听了一阵,约摸心尘已安稳入睡,便起身回房。
此时梅香己醒,迷糊中看到两人进来便揉着眼睛披衣坐了起来。
见两人一身寒霜,不禁问道:“又是那姓沈的吗?”
兰馨道:“原来你没睡着。”
梅香一撇嘴:“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哪里还有精神去管她。”
杜煜亦觉疲惫不堪,径直进入卧房脱了外衣便上床睡了。
兰馨也挨着梅香一起睡下。
此时梅香一觉睡醒,精神正是好,脑子里不觉浮现出心尘的样子。她忍不住拍拍兰馨道:“兰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沈姑娘古怪得很?”
“嗯!”兰馨此时已困顿不堪,含糊地应着话。
梅香道:“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你觉得呢?”
梅香低头一看,兰馨早已睡着。只好翻过身也继续睡了。
……
都监府,都监姓宁,庆历年间的状元,当年皇帝赐婚,娶得如花美人,可谓是春风得意。只是官场沉浮,贬谪难料,如今任为区区岳州都监,远离朝纲倒也难得一份安宁。
夫人虽然已是中年,却仍是容颜不减,岁月伴着夫君的疼爱,使她更多了份从容、闲静之美。
都监的府门并不大,两名门童立于门前。
当刚买完首饰的兰馨带着心尘从门前经过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心尘头上的珠钗。
这珠钗,他们虽不常见。但因名气太盛,又是夫人陪嫁之物。每逢重大节日老爷必会让夫人戴上此钗,因而府中上下没有不认识的。
偏是如此巧,早晨夫人丢了钗,弄得全府上下人人惶恐,生怕一个罪责下来,谁都难逃责罚。现在可好,这钗却被这个姑娘戴在头上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的门前走过。
两人盯着心尘头上的珠钗细细辩识,生怕自己看走了眼。待这两位姑娘走远,小甲看一眼小乙,迟疑地问道:“小乙,这——是夫人的梅花钗吧?”
小乙笃定的点点头:“没有错,我看得清楚了。”
小甲本已有几分把握,此番听小乙如此说便更加确定了。立刻要小乙跟着这两丫头,自己则进屋向管家说去。
这一日因长沙府设宴,下属官员皆携带家眷赶去赴宴。此时家中并无主事之人。管家听了小甲的报告,只好加派些人手寻着小乙的方向守着。另一边派了手脚快的家丁骑了马往长沙府的方向赶去向老爷、夫人禀报此事。
待家丁赶到长沙府已是深夜。夫人听到此事,顾不得夜深,便急切赶回。宁大人护妻心切只得写了便条向太守告罪,与夫人一并往回赶。
奔波了一夜,回到巴陵郡城已是上午。宁夫人顾不得困顿直接命车夫往那盗贼家中赶去。
……
太阳已透过窗户晒到床前地上,此时心尘刚刚醒来。昨晚癔症发作,加之连续几夜没睡好,此番才稍稍补了些睡眠。醒来时感觉格外疲惫,便懒懒靠着床头,从枕下拿出兰馨送的珠钗,就着阳光仔细看着。
正出神间,忽听见院门外急促敲门声。
心尘听这门敲得急,心中疑惑究竟是何人。一边想着,一边赶紧穿好袄子、鞋袜。不觉将钗一直握在手中。
刚一开门,门口站了几十号人。不待心尘反应,她的手便被一仆人模样的男子一把扭住,连拉带扯地拖到门边的一个轿子跟前,那男子嘴里嚷着:“夫人您瞧瞧,她手里拿的可不就是您的梅花钗么!”
小乙得意地嚷着,总算不白费他在门外守了一夜。
夫人俯身向前仔细看向心尘手中的珠钗道:“是的。这正是我的珠钗。”
大伙嚷着要送心尘进衙门,夫人道:“一个姑娘家的,算了罢。”
宁大人正色道:“胆敢到都监府盗取财物,可见此人必不简单。先带到衙门问清楚。”
见夫君如此说,夫人便不再开口。
心尘早已被如此阵仗吓懵,不知该如何应对。
此时闻声赶出来的杨叔、杨婶见到这番情景连呼冤枉,心尘这丫头再安份不过,决不会做偷盗之事。奈何人微言轻,无人理会。
眼看要被带走,回过神来的心尘隔着家丁对杨婶说道:“这钗是兰姑娘赠与我的,还请杨婶帮我找到兰姑娘,澄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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