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令仪急切道:“姥姥。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但是我坦白之后,你也不能再瞒着我。”
洛虞彻底坐直了身子,面容严肃:“你说。”
“落依应该提到过,我在饮芳镇救了一个孤女,她的父母因为连缬花而被人当街杀死,她无处可去,为了报答我跟在我身边,我当时打算将她带回毓灵宫。可是没想到,她便是信中所提云烟的首领。之前我并不知晓她为谁所指派,只是想不通她接近我们的目的。昨日夜雨盟被朝廷派兵剿灭,今日江湖上便起了传言,云烟受朝廷指派。”
上官令仪看向洛虞闪动着微光的眸子:“姥姥,我说完了。”
“所以你认为,她设计接近你,是因为你父亲的身份。”洛虞攥紧了信纸,而后缓缓放开,“你猜的没有错。”
纵然早有准备,上官令仪的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惊讶,她极力克制着心里的震动,努力压低了声音道:“上官然将军,真的是我爷爷?”
洛虞闭上眼睛,重重地点下头:“不要声张。暂时,也不要告诉隽隽和爰爰,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上官令仪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动,她咽了咽口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嘶哑干涩:“我明白。”
“不是我要刻意瞒着你们,当时你爹跟你娘成亲时,江湖中便有了些风言风语,对你爹的身份议论纷纷,如今过去了十几年,已经不会再有人刻意提起,我也没必要让你们知道,徒增烦扰。”不再隐瞒此事,洛虞的神色却并没有轻松多少,“照你所说,朝廷是为此事盯上了毓灵宫?”
“极有可能。”上官令仪眉心紧蹙,“前几天附近村子的井水被人下了毒,而那毒,正是云烟曾用过的毒药。”
“这是警告吗?”洛虞的脸色越发阴沉。
“或许。”上官令仪垂下头,“是我识人不清,给毓灵宫带来了麻烦。”
“你们一行有几个人?”洛虞突然问道。
上官令仪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愣了一下才道:“加上我和燕婉,一共五个人。”
洛虞又问:“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她有问题?”
上官令仪回忆道:“在她自曝身份之前没多久,霖棐姐发现了她有些不对劲,一起的一位大叔也告诉我,她行迹有些可疑,我们起初对她只是有所怀疑,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
洛虞忽然咯咯笑道:“还好,你们还不至于太傻。”说完她拍了拍上官令仪的手背,柔声道,“别自责了,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连陶珩衍那么伶俐的人都没瞧出来,我也不指望你能看出什么不对劲,没被人家卖了就算不错了。”
洛虞的安慰方式着实有些奇特,不过上官令仪的心里确实稍微好受了那么一些。她想了想,又问道:“爹当时为何不改作他姓,如此一来,他倒也安全一些。”上官这个姓氏实在是太过扎眼,常人见了难免要多看几眼,很难被人忽略。
“你爹可有志气了,说自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洛虞呵呵笑道,“我也懒得去管他们朝廷上的事,谁爱议论就议论,改个名字反而欲盖弥彰,我不惹事,也不怕事。所以,你也不必自责,大不了遣散所有的弟子,咱们祖孙几个云游天下去,不管怎么样都是行医救人,只要行善事,不管在哪里,多大的排场,都无所谓。没了大名头束缚着,反倒自在。等逛够了,咱们就找个地方开医馆,还是收留孤女,做义诊……”
洛虞说了一长串话,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担心。愁眉苦脸的,脸上都要生皱纹了。”
“真的吗?”上官令仪连忙捂住自己的脸,往上托了托,“真的有褶子了?”
“瞧给你紧张的,怕陶珩衍不喜欢?”洛虞打趣道,“放心,他对你死心塌地的,你就是像姥姥一样生一脸的褶子他都爱。”
谈完正事就没个正形,上官令仪瘪了瘪嘴,也不与她争辩,索性妥协了。
五天之后,丽州。
萧艾披着一身的夕阳,牵马立在城门之下。他曾经在这座城里生活了二十年,直到被朝廷发现,才不得不东躲西藏,最后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孩子。
这座城里有他太多美好的回忆,现在却成了一把把的尖刀,直直没入他的胸膛,像是要把他整颗心都剜出来一般。
前方有把守城门的士兵的催促声,萧艾垂下头,压低了帽檐,牵着马走进城门。即便已过去多年,萧艾每每回来时,都会本能地隐没在最普通的人群之中,不欲被任何人发现。
那一段追逃的日子太过辛苦,也给他留下了太多的阴影。
半个时辰之后,萧艾在一处荒草丛生的小院前停下,他拍了拍马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们到了,回家了。”
马儿甩了甩头,似乎并不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更不明白主人眼里晶莹闪烁的是何物。它垂下头,咬下地上的一株草,大口地嚼着。
萧艾把马栓到门前的树上,从院子里拔了一堆草放在它的嘴边,歉意道:“今日先委屈你吃吃这些。”这附近已经没有任何人家,萧艾一时半会也借不到马草。
萧艾从包袱里拿出准备好的纸钱和香烛,顶着昏黑的夜色,往屋后的小土包而去。地下葬着的是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儿子。
如果陶珩衍和上官令仪在场,一定会惊讶于萧艾此时的神色和语气,是那个大大咧咧会烤鹿肉的酒鬼身上所没有的含情脉脉,百转千回,夹杂了无尽的温柔。
萧艾点了一根蜡烛,照亮了发着霉味的屋子,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他简单地啃了几口随身带着的干粮,便和衣在没有铺盖的炕上躺下,并没有睡着。
周遭很静,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哀嚎,偶尔又有风声呼啸而过,将门窗震得哐哐作响,惊得门外的马儿嘶鸣不已。
萧艾听着这些声音,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又多了几分温柔,他启唇道:“是你吗?这几天都没有梦到你,是不是气我来晚了?”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喧嚣的风声。
萧艾却浑不在意,继续对着虚空道:“我好想你,今晚可以让我见见你吗?”
没有人回应他,萧艾却轻笑道:“那我就当你默认了。”说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容,眼角挂着泪珠。
与此同时,毓灵宫正在为隔日的切磋大会做着最后的准备。
除了入宫不满一年的弟子,其余弟子大都报名参加了此次切磋,毕竟还在年中,就当热闹一次,输了也不丢脸。
上官令仪翻看着名册,指着一个名字对落依道:“这个人,我老是记不住她长什么样子,明天记得提醒我一下。”
落依在纸上写下那名弟子的名字,嘟囔道:“这都第三个了,你什么记性呀,怎么谁都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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