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后拍了拍顾蓁的手背，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在与她推心置腹：“好孩子，你这些年都做得很好。你是这么多妃嫔之中活得最明白的人，只愿你这些年来自己都问心无愧。”

　　顾蓁微微笑了一下，竟然真的自己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十多年曾经做过的事情。往事如烟在眼前掠过，她轻轻颔首道：“臣妾问心无愧。”

　　苏太后迷蒙道：“有件事情哀家还要嘱咐你替哀家完成心愿。”

　　顾蓁见她有些困意，便劝道：“太后娘娘先睡吧，您醒过来再告诉臣妾。”

　　苏太后说困便已经开始打哈欠了，但是仍然坚持道：“你执掌宫廷这么多年，可知道馆娃宫？”

　　关于馆娃宫的风流故事，顾蓁也有所耳闻，而且她处于宫廷之中从不缺少秘闻轶事，何况馆娃宫的用度她也曾留心过，不过是为了表示对苏太后的尊敬而选择了止步在馆娃宫外。

　　此时苏太后问起，她也不能够佯装不知，只是浅笑道：“臣妾略知一二。”

　　苏太后看着不远处的一个花瓶，神色流露出回忆的模样道：“那里面住的就是冠绝天下的容华夫人，只是哀家多年未曾见她已经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不过想来也应当是昔日风采。你若是愿意就往馆娃宫走一遭去看一看这位钟妃，看看她如今怎样，若她愿意，放她出宫去生活也好。哀家与她一世恩怨，到了现在才忽然明白她其实过的也不快活。先帝把这世间什么都给她的，又是她真心想要的吗？”

　　顾蓁见苏太后神情哀婉，连忙答应了她。苏太后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不过须臾之间便睡着了。

　　顾蓁蹑手蹑脚退了出来，拉着宋嬷嬷道：“太后娘娘现在越来越嗜睡了吗？”

　　宋嬷嬷满面愁容，深深叹了口气道：“不瞒夫人，太后娘娘一天里有八九个时辰都是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说上两句话也就累了。”

　　顾蓁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太医过来回本宫，现在太后娘娘这样子也只能慢慢调养着，不能着急。”

　　宋嬷嬷一路送她出来，顾蓁上了步辇寻思着容华夫人的事情宜早不宜迟，便吩咐道：“去馆娃宫吧。”

　　馆娃宫最兴盛之时还是十多年前，彼时容华夫人得宠，满宫荣耀尽在此处，不知道比多少金屋更华美。顾蓁坐在车辇中路过岫山一片开阔石子路，据说这便是当日修建馆娃宫时特意为容华夫人来往方便所建。相比之下，顾蓁不禁为了自己这个夫人当的着实憋屈感到不平了。

　　馆娃宫外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推开了宫门里面却见衰草枯杨破败宫室。大殿建的比寻常宫殿的要高，台阶共三十二级才到殿门口，顾蓁漫步而上走到了关雎殿门口一抬手推开了门。

　　或许这声音惊动了殿中人，里面人影动了一下问道：“是谁？”

　　顾蓁就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看见一个体态温柔的女子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她本应当比苏太后小几岁，可是现在这么看来她竟然像是和顾蓁差不了几岁似的。她一头乌发只被用木簪子挽起来，并无其他装饰，可是只要她一抬头顾蓁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若是说戴梳心是国色天香，那么这位钟妃就是天人之姿。

　　她是被不小心吹落瑶台的素女，一抬眉眼便是半程山水。

　　看到她，顾蓁终于明白为何先帝不爱江山偏爱美人了。

　　钟妃看见来人有些疑惑道：“你是？”

　　顾蓁微微笑了一下道：“臣妾是明华夫人，见过钟太妃。”

　　钟妃这么多年避居在馆娃宫中还不曾见过小辈，有些意外道：“没想到雍妃竟然还会让人来看望我。可是她不好了吗？”

　　或许是因为她足够美，所以她的一切错误都可以被原谅。她说的话实在是不中听，顾蓁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看着钟妃道：“太后娘娘吩咐臣妾来探望钟太妃，看一看现在钟太妃过的好不好。”

　　钟妃随意坐在大殿之中的一个已经发旧的椅子上，却并没有影响她本身的半分尊贵。她出声道：“怎么，看看我过得如何，她心里可有一点慰藉？”

　　钟妃没有等顾蓁回答，而是微笑着看着顾蓁道：“昔日雍妃为了保住她和他儿子的性命，为太子选择了姜家的女儿做太子妃。真是风水轮流转，姜家的女儿已经死了吗，想必你也是一个宠妃？”

　　顾蓁颔首道：“姜氏被废。”

　　钟妃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瞬间这破败的宫殿之中瞬间满堂生辉。

　　她认真道：“可不是吗，不然你也做不成夫人。只是看你这样子，你比我会做妃嫔。”

　　顾蓁暗暗道，她不必会做任何事，只要坐在那里等待着天下为她捧来一切。

　　宫殿之中安静了一瞬间，顾蓁道：“太后娘娘说，您若是愿意，您可以出宫去了。”

　　“出宫去，去做什么？”钟妃绝美的容颜之间呈现着一种莫名的讥诮：“我不想入宫的时候，我被送到了皇宫之中做奴婢。我想出宫的时候，先帝将我封为了妃子。我现在别无所求想要老死在这里的时候，她又要大发慈悲送我出宫？”

　　钟妃的表情慢慢回归了恐怖的平静之中，似乎永远不会被眼前的生离死别所动：“我这一生，从来都是不合时宜的结果。没有人给过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在我懂得了我想要什么的时候却所有都已经失去了。你们都说先帝宠爱我，给我所有他能给我的东西，可说到底封号还是只是一个容字。他喜欢史书上为他写多情帝王的风流韵事，喜欢我的容貌，从不在乎我的一颗心究竟是什么样。”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顾蓁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顾蓁说了告退，仍然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钟妃的模样才恋恋不舍得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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