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宁去将军府，暮渊闭了门，险些拧断她的脖子。

　　好在，郁言出现了，他是一个人出现的，他面无表情却朝着暮渊跪地磕了个地动山摇的响头，随后他拔出剔除腐肉疗伤救人的锋利匕首狠狠插入自己腰间的肋骨，嘴角滴着血红挽着叶云宁的手离开。

　　次日，叶云宁消失了……

　　她离开了言府，离开了帝京，离开了所有人，离开了喧嚣，拜师学艺。

　　师父是个八十岁的老人，偌大的山谷中，有树，有水，有鸟儿有花草，但只有三个人，除却她和师父以外，还有被她遣散却始终跟着她的陈嬷嬷。

　　这一待就是十几年，她没有踏出山谷一步，整日都在养蛊，养了很多不同种类的蛊，情蛊是她养的最为成功的一种。

　　陈七传来消息给陈嬷嬷，说暮渊在与东宛的战役中不知所踪，叶云宁想也没想，连拜别师父的时间都没有，只留下陈嬷嬷一人照顾着，冲出了山谷。

　　她是在东宛的战俘营中找到暮渊的。

　　索性这些战俘还没有抵达东宛，于是她乔装打扮混了进去，可是很快就被发现了，当时的她正好停在关押暮渊的牢笼跟前失神，他们居然如同对待畜生一般对待暮渊。

　　就是这样，就是这一个闪神，身后有人冷不防将冷冷的冰刃抵在她脖子上。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郁言，她也没说过：她被东宛看守战俘的三个士兵头子轮番玷污了半个月，只为每天给暮渊送一顿饭。

　　半个月后，她终于给玷污自己和看守暮渊的士兵悄无声息的下了毒蛊，一夜之间，她抡着一把刀砍死了二十个东宛士兵。

　　她带着暮渊一路回到帝京的西汀县，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但她不会医术，暮渊全身开始腐烂流脓，她不知道这是因为长期的伤口感染所致，就在她想不出办法又不甘心把他送回去的时候，郁言的白鹰——千云发现了她的踪迹。

　　郁言到来的时候，她用情蛊吊住了暮渊的命，每天用自己的血将养他体内的蛊，于是她坏了嗓子，瘫了双腿。

　　郁言真是妙手回春，也多亏了她的情蛊续命，暮渊逃过了生死劫。

　　但他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想要杀了她，因为她又情不自禁并且习惯性的与他同塌而眠。

　　他掐着她的脖子提起她，将她丢在了门口，床榻距离门口真是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呢。

　　郁言一句话未说，也没有扶起她的打算，绕过她走到暮渊面前，将手中熬好的药递给他。

　　叶云宁狼狈的在地上爬着，在暮渊和郁言的凝视中一路爬到床榻下靠坐着低笑，没有一丝怨怪。

　　她可真是贱啊，怎么可以那么没有自尊心和羞耻心呢？

　　这话不仅仅是暮渊和郁言心中所想，也是她心中所想的。

　　一年多的时间里，暮渊的身体在郁言的调理下恢复了，但情蛊，无论郁言警告过多少次，叶云宁都没有取出来的打算，她就是要他恨她的时候还要忍受着因为情蛊不得不生出的微妙情意。

　　而且，难以抵抗。

　　但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情蛊的情是她的，他只是被动的感受到了而已！

　　后来，叶云宁也分辨不出来他是恨她还是不恨了，因为他面上再也未表现出任何情绪来。

　　叶云宁是个瘫子，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吃饭，时不时的说一句话。

　　原来暮渊和郁言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甚至好多天都说不上一句。

　　一年后，郁言偷偷寻人传信给暮北修，又偷偷让千云悄无声息的将暮渊转移到其他地方，好让暮北修顺其自然的救走了他的父亲。

　　叶云宁疯了好一阵子，因为暮渊的离开，她成日成日都想杀人，但她清楚记得，她没有过多的伤害到郁言，偶尔会控制不住的咬他，都只在尝到血腥味儿的时候便推开他。

　　后来，等她神志完全清醒的时候，侯府里里外外都布满了天罗地网，她没办法见到暮渊了。

　　“小雨，你怎么不笑？”叶云宁微微仰着双眸轻笑着看郁凉，又好像是透过她看别的什么，反正焦距分散的很。

　　郁凉定定的瞧了她好些时候，才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也并不觉得可笑。

　　“不对，我应该问，你恨我吗？”

　　叶云宁微笑着，她的面容很素净，不像帝京里那些官家贵夫人，擦着味儿浓烈又难闻的胭脂，不知旁人闻着作何感受，总之郁凉不习惯那股味儿。

　　郁凉闻言微微偏过头，深有所思的瞧着叶云宁，或许，是有过恨的，或许真的在九岁之前，她恨过什么人什么事，但她忘记了。

　　如今的记忆中，无论是阿爹、叶云宁还是苏心汶，她懒得去恨，她不知道‘恨’有什么意义，恨，能让自己重生，还是让当年的一幕不会发生……这些都不可能！

　　叶云宁移开视线，没有等到郁凉的回应，她想了想如是说到：“我不恨暮渊。”

　　郁凉没有诧异，一脸平静，这个答案，她一早就看出来了。

　　“可我有愧疚，这愧疚如一块久伤不愈的疤，迟迟不结痂，轻轻一碰，淋漓着叫嚣。”

　　叶云宁暗哑着声音轻飘飘道出这一句话，随即，她闭了眼睛，安安静静的躺在药池边缘。

　　郁凉默了半刻钟的时辰，抬起湿漉漉不断滴水的素手，只用圆润的指腹从叶云宁的额头轻轻戳移到她下巴，瘪着嘴吸了吸鼻子，启唇无声道：“坏女人，你倒是跟人家说说，这个药浴到底还要泡多久啊？”

　　窗外的月亮可真是好圆好亮啊，都能瞧见嫦娥拽着玉兔的长耳朵，教训它不要总在桂花树下睡觉，万一被那个举着斧子的痴物砍伤了怎么办？

　　今晚是这个月的十五，初冬的十一月十五。

　　叶云宁睡着了，郁凉不敢动，一边打着寒颤哆嗦，一边傻里傻气的朝叶云宁披在她肩膀上的棉布举着水往下浇。

　　郁言回来在门口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郁凉如孩童般嗫嚅的声音，委屈道：“阿爹，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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