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相信那些人的一面之词吗？”暮北修不卑不亢的问。
文丰帝欲笑不笑的望着暮北修打量，重新坐回龙椅后，他自成形状的蜷曲手指，指腹缓缓在桌面上起落，“你说，一面之词？”他轻飘飘的说着，“那你如何向朕证明呢？”
暮北修心不由的一凛，慢慢将御书房内众人一个个看过去，晓得他生母是东宛人氏的，不少，桓阳王、赫连子蘅、梁季云乃至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换句话来说，今日这里的人又有哪个不知道呢？
所以啊，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没有流着东宛人的血，还是证明他没有和东宛勾结？
仅凭一张嘴，他们信吗？嗬……连自己都不信啊！
“无话可说？”文丰帝慢悠悠的问，又耐心的等了少时，依旧没等到暮北修开口，他自说自话道：“那便是默认！”
郁凉立刻挑眉，目光在文丰帝脸上定了许久，直到他将视线从暮北修身上撤移到自己这厢，遂问道：“郁之雨，你有何话说？”
“陛下，您既然问了，且臣妇已是个将死之人，不知陛下可能让臣妇死的明明白白些？”郁凉语速适中，全然没有不敬之意，但若说全是恭敬却也谈不上。
文丰帝抬一抬手道：“你且说说看。”
郁凉侧眸看暮北修的时候，和他的视线相撞，她浅浅的扯了个笑，随即望向文丰帝道：“臣妇记得阿娘在世，将凤珠完好交于陛下手中时，曾向陛下求得一诺，陛下也予以应允，陛下可还记得？”
这件事并不久，郁凉知道文丰帝不会忘。
文丰帝眼角微微下垂，有一抹阴冷的东西在眼底转瞬即逝，他道：“自然没忘！”
伴随着他说话的这一刻，郁凉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侧旁的桓阳王，他勾起的唇角处还残留着莫名的敌意，敌意？
她和暮北修只是不在帝京几日而已，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忙收回思量，垂着头回答文丰帝的话：“陛下既然没忘，也应当早已知晓臣妇是巫族后人的身份，不说陛下答应臣妇的阿娘不予追究此事，就说这巫族都不知销声匿迹多少年了，到如今也就出世了臣妇这一个可有可无，什么都不会不知的后人，却不知陛下的担忧从何而来？
再者西瑀律法只说以蛊害人者，处死罪，似乎也没有哪条律法言明巫族之后人必死不得，臣妇既没有用蛊害人，却不知罪从何来？”
梁季云就着她的话往下顺了顺，颇觉文丰帝这罪责定的有些‘莫须有’的意味儿，当下朝文丰帝的方向看去，哪知文丰帝漫不经心的目光正好射到自己这厢，一刹那，文丰帝原本平静下的眸子却不知因何起了波涛，且势如破竹，他听见那人盯着自己一字字的说到：“当下无害，不代表往后不会，自古凡习巫蛊之术者，性不洁且易蛊惑人心，有先例为鉴，难道不当杀吗？”
先例为鉴……这先例约莫说的就是先帝时期因巫蛊而冤死的那些人吧！
郁凉忽而浅笑，且有模有样的磕了个长头道：“陛下英明，如此看来，臣妇果真罪大恶极！”磕罢这个头，她再看一眼为自己担忧异常的暮北修，回问上头表情愈发阴沉的文丰帝道：“先前陛下有言，说罪妇的夫君已默认其罪行，不知陛下为他定了何罪？”
文丰帝唇边阴冷的挂着不易察觉的笑，他默然不语看向御书房的门外，孙常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书信，饶是一头虚汗，也还是恭恭敬敬的将这些书信呈给文丰帝，并从最底下抽出单独的一纸附言道：“回禀陛下，与东宛勾结的原书在上林狱顾少䜣的寝室内查到，而宣武侯府搜查出的是仿照此原书的仿稿。”
文丰帝用一种恍然大悟又夹带冷意的神情看向孙常侍，他陡然低下头，受着这般宛若灭顶的目光，咬咬牙，心一横继续道：“陛下，这些书信也都是出自大司徒之手，宣武侯的生母并非东宛郡主，只是一介流离失所的布衣百姓，得暮将军从劫匪手中搭救，便以身报恩罢了。”
“哦——”文丰帝这一个单音节的字，尾音挑的相当微妙，在这种微妙的语气之下，他又停顿了少时，翻一翻孙常侍呈上的书信，一副了然的样子，“是以，这些书信是从大司徒府中寻到的？”不待孙常侍说什么，他自己接了自己的话道：“看起来孙常侍一早就料到大司徒会伙同百官闹上这么一出，否则也不能这样及时啊，大司徒前脚闹出动静，孙常侍后脚就寻到了诬蔑的证据，朕说的可对？”
“回禀陛下！”这道声音不是出自于孙常侍，而是梁季云发出的，与此同时，他上前两步，站定到文丰帝面前，微微垂首挡了缓气儿的孙常侍道：“陛下英明，大司徒觊觎虎符由来已久，曾多次在两军对峙的危及关头将供应的粮草延迟，前几日朝堂之上，陛下言明要将手中兵权下放，这才令大司徒跳脚，想了这么一出儿戏码诬蔑宣武侯。”
“是以，这份证明宣武侯无罪的证据中也有梁总管的一份心力？！”文丰帝紧盯梁季云，随意捏着的一份书信，一角被他用力过猛，生生扯下来。
梁季云看到他手中的一角书信，鬼使神差的将头抬起来一些，立即被文丰帝眼底复杂的情愫砸的头晕目眩，这种情愫他不陌生，可是……文丰帝怎么会有？
“是！”梁季云终究在晃晃荡荡的脑袋里提出这一个字来回答文丰帝。
“好，既然证据确凿，明日早朝再议，暂且将宣武侯看管于崧修殿，至于郁之雨……”文丰帝沉冷的视线绕过梁季云，落在郁凉身上，掷地有声且不容置疑道：“即刻带下去游行处斩！”
即刻？……暮北修猛然站起来，又跪下道：“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怎么，朕的话，你们听不懂吗？”文丰帝冷眼瞧向左右，以江统领为首的人赶忙从刚刚微微的震惊中收回思绪，应道：“属下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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