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凉离开的整个下半夜，暮北修都是一副魂不附体的呆怔样子，他有点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前面还好好的，她分明还好好的搂着自己，待在自己怀中，可是现在……他摊开手，视线木楞着朝怀中看去。
“小鱼。”他下意识的叫出声，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又叫了一声，“小鱼……”绵长而复杂的一声。
母亲被送进客栈房间休息时，苏子阳来过一回，他没想讨责暮北修对他的不信任，这两年多来，暮北修将自己母亲带回来放在上林狱血池的事儿，他分毫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苏子阳。
苏子阳深吸一口气，觉得不得劲儿，又深吸了一口，如此反复了好一会儿，他终究是压不下这口气，于是一半失望一半斥责道：“倘使不是郁凉三日前叫陈叔送了封信与我，求我帮她一帮，你是不是永远也不想告诉我凌姨还活着的事实？你居然这般不信任我，就不曾想过我会寻到解救凌姨的方子吗？那样你也不至于遭受这煎熬般的痛悔。”
暮北修不说话，脸色如死灰一般，眼神不复往日的光彩自信，涣散的好像没了魂。
苏子阳收了半分的斥责，转而无奈道：“她有你的孩子一定是欢喜的，万万不会那样狠心，可能因为对你过分深情，才见不得你心有郁结，何况那是你的生母，你又和她说了这件事，她觉得你定是想她伸手施救，才……”
“别说了！”暮北修痛苦的双手抱头，他如自言自语一般，“是我无耻，从一开始，一开始就对她抱有此番想法，她救了父亲，我就贪得无厌，想她也一定可以救母亲，可她……可是我怕她不会心甘情愿，我竟卑鄙的想要利用她的感情，不是……不是……”
他又自我反驳着猛烈摇头，语无伦次道：“不是的，我喜欢她，我想要她，可是我又很自私，我分明知道……她在骗我，她一直给我制造错觉，让我相信了她是前不久才开始养育……”
“灵虫”两个字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口，那不是什么灵虫，是她和他的孩儿，孩儿……他们的孩儿……
他痛苦极了，脑袋快要裂开了，他不住的想：当时的她一定比现在的他更痛苦。
原来她每次离开，他都不住的要对她生出失望，尤其那次她选择了她的父母，离开了自己，他真的很失望，他虽然不说，可真真切切的都压在心底，如今想起来，竟然无端的讽刺和自鄙，他怎会认为自己有那样的资格，他何尝不是一直徘徊在母亲和她之间。
全身都像蚀骨一般的疼痛，好像有另外的一份痛也强加在了自己身上，他又不幸想起那次用母亲的参珠救她命的时候，他就想借此抽个时间和她说一说救母亲的事儿，好在他当时没说，否则今日他即便自刎都难消此恨。
苏子阳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而无声的离开，一会儿又无声的回来，居高临下的与他提醒道：“凌姨虽然已经没有了危险，可是因沉睡太久，估摸着没有半个月恐怕醒不过来，你与其这般失魂落魄的守在这里，不如赶紧去和颜泽问一声，郁凉到底去了哪儿？我见他派了两个暗卫尾随过去了。
你且放心，我会暂时带凌姨到凤梨谷，那里药材齐全，也更安全些，你便放开手脚做自己的事情，人生苦短，消磨些时候只能拉长你和她之间的距离，既然结果已定，就不要在执着以往了，何况她先前分明是希望待在你身边，希望你不要抛开她。
对了，还有件事儿……算了，不说了，你若见了她，兴许会知道，现在她已然不会藏着掖着了，其实这种性情还蛮好。”
苏子阳禁不住抿唇笑了笑，继而再次无声的离开。
暮北修思量了整个下半夜，一直保持着抱头或是放空看向窗外的姿势，直到凌晨的更鼓被打更人敲响，他才恍若梦中初醒，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跑出房间，一把扯住外头的黑衣暗卫，就是先前与郁凉讨论如厕时间长短之人，急促道：“颜泽，小鱼在哪儿？”
叫作颜泽的暗卫是这十名暗卫的首领，他将头撇过去，傲气道：“你的夫人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颜泽，不要和我耍性子，告诉我，她往哪里去了？”暮北修又急有气，偏偏不能将这人踹上几脚，万一踹出个好歹，就更不知他的小鱼往哪处游走了。
傲气的颜泽更加傲气了，连话也不应他了。
“好，”暮北修咬牙切齿，“我答应你，待这件事了了，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从皇宫的牢笼里拉出来，放在身边，好了吧，快点儿告诉我她往哪里去了？”
“你说话可算数？”颜泽用眼角斜视他，摆明了不大相信。
暮北修忍不住伸出的脚又堪堪在他斜视并且写着‘果然如此’的眼神里妥协了，“算数，本侯说话，九鼎算不得，八鼎也是有的。”
这句话是他先前在军营里时常与人承诺什么的时候惯用的比喻，往往从未食言过。
颜泽思量了一个来回，陡然笑开了，立即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来，并且仔仔细细指着前头树上缠着的细黑布条道：“侯爷，你瞧见前头的布条了吧，我们跟着过去就能找到了。”
“那还不快走！”暮北修终于扯开嗓子吼道。
颜泽掏了掏耳朵，朝后头的七个暗卫挥一挥手，挑拣着吩咐了四个去护送苏子阳，剩余的三个跟着自己和暮北修去寻找郁凉。
追出一段距离后，暮北修问颜泽：“你支开的那四人是怎么回事儿？”
苏子阳有的是更可靠的人护送，而颜泽还是支开了四个，暮北修当下就存了些疑问。
“那四个人是陛下的亲信，不能留了，交给苏公子就好，剩余的人除了我，其他五个是梁季云的亲信，完全可信。”颜泽如是解疑。
“完全可信？”暮北修拧眉，“梁季云究竟是谁？你和他何时相识的？他不一直都是陛下的近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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