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爹难道没告诉你，先帝其实给你阿爹留了一条出路，就是他永远不再回来担任太医丞一职，而你阿爹回来了，也就预示了他已经晓得自己往后要走的路。”

　　苏子阳尾音落下，便不着痕迹的留意郁凉，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熟悉感，尤其她盯视自己的双眸。

　　不是的，‘郁凉’的性子没有这般肆意，而且这种眸色的人不稀少，何况郁言当初能认错自己的亲生女儿，想来也是因为这双眼眸吧。

　　苏子阳暗中将自己这莫名的熟悉归结为荒谬。

　　郁凉深深的思忖着，须臾拉回自己盯视苏子阳的目光，因为她似乎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了，她冷静自持道：“我才回来三个月左右，你想我阿爹会告诉我这些事吗？”

　　苏子阳作势想了想，自觉苟同的点一点头，而后瞧着她脸上的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似是猜测到了她的心思一般，开口道：“既然你阿爹不告诉你，想必有他自己的考量。”

　　好吧，郁凉凝结于嗓子眼儿的疑问被她吸一口气匀散了，他这言外之意很明显，不会与她说道。

　　“对了，滴血验亲，你来验吗？”郁凉转了个话题，其实这个她不怎么关心，因为无论是谁验，最后的结果都捏在皇上和梁季云手中，苏子阳先前不是说过了吗。

　　“欺君灭九族！”苏子阳答非所问。

　　郁凉耸耸肩道：“你想多了，我没有……”

　　“我知道，所以我在提醒你做好准备，你阿娘的免死金牌只能护她一个人。”苏子阳好言提醒，他想知道在这件事上，叶云宁会怎么做？会像先前抛弃‘郁凉’一样对待这个他们认定的亲生女儿吗？

　　郁凉莞尔一笑，她想，她大抵猜出几分他现在所想了。

　　马车平稳匀速行驶在通往皇宫的官道上，郁凉挑开窗帘，这条路真的很长很长，长到已经有人在半路迎接了。

　　“苏公子，可能我们不用进宫了！”

　　郁凉这话刚落下，苏子阳连反应都不曾，蓦地朝马车外出声道：“调头！”

　　“公子，来不及了，后面的路被拦截了。”车夫急急的一口气说道，马车就这样停在原地。

　　苏子阳突的掀开帘子，只扫了一眼，已完全瞧清楚对面不远处所站之人有哪些了，为首的是梁季云、大司徒、以及站在一边的郁言夫妇，却不知暮渊与其夫人跟随，可是要做个见证？

　　郁凉自然比他瞧的更清楚，她还瞧见了不下十个隐藏在道路两旁修剪整齐的常绿灌木后面的银甲尚林军。

　　苏子阳放下帘子，慌乱了稍刻以后便冷静下来，他沉着的对郁凉叮嘱道：“等会儿，你只需按梁总管的吩咐来，不要多言！”

　　郁凉没答应也没与他说一句话，沉默着扯了扯嘴角予他浅笑一缕，继而重新揭开帘子跳下马车，整理好仪容朝着梁季云以及阿爹阿娘等人所在的地方行去，足下不慌不忙。

　　这段路程确实很远，远到能让她想起和小梁一起在上林狱时的光景。

　　……小梁，你骗我，出了上林狱，你就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单纯体贴的小梁了，而我，或许也不是以前那个郁凉了……

　　两旁的灌木丛枝繁叶绿，如果不是身上这厚厚的斗篷，郁凉都快要认为这个季节并非冬日了。

　　“臣女郁之雨拜见总管大人，司徒大人。”郁凉站定行礼。

　　她用了郁之雨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叶云宁取的。

　　“嗯。”梁季云连眼睑都不曾垂下分毫，淡淡的‘嗯’了一声，受了她的礼，随即，他伸出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双手，一只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一只手朝空中挥了挥。

　　原来他可以慵懒到这个程度，也可以直接的不容分说，郁凉松松的抿着唇，看他身后的近侍举着个黑透了的托盘停在自己面前。

　　郁言和叶云宁一齐过来，郁凉细心的注意到叶云宁突然不动声色的握上她阿爹的手，视线却忽而落在自己身上，还是以往的温柔慈爱。

　　这叫郁凉陡然升起些不安来，似乎不仅是她，就连郁言也微微顿足，偏头凝视叶云宁。

　　“父女之血相融，母女之血半融，非亲之血不融，是这样吗苏……左医丞大人？”

　　这话是梁季云问出来的，这声音刚柔掺半，竟很好听，一点儿都不刺耳。

　　郁凉不觉抬头将他多瞧了两眼，她的印象中，宦者，她见过的不多，陈七面容白的几近透明，孙常侍和他身后的随侍面容呈现蜡黄色，而梁季云，面色不仅如正常人一般，而且精神气儿十足。

　　梁季云忽而垂了眼睑，对视的刹那，郁凉捕捉到他神情有瞬间滞愣，很快又恢复如常，但却没将移开视线。

　　郁凉拉出一丝丝的怯懦微垂下头，很生硬，可是没法子，对于梁季云，不知为何，她就是生不起畏惧或是其他的心思来。

　　“梁总管博学多识，所说一点儿也不错。”苏子阳回道，以正常的口吻。

　　梁季云依旧盯着郁凉，双眉之间的皮肉挤出一条浅浅的沟壑，以致于很久都没应苏子阳的话，也没有发号下一步的命令。

　　“梁总管，该滴血验亲了。”花白头发花白胡子的大司徒在一旁提醒，脸上有隐忍着不大明显的焦灼。

　　他急什么，难不成怕自己跑了不成？郁凉腹诽，虽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大司徒，但只肖一眼，郁凉就对他无尽反感。

　　梁季云慢条斯理的扫了一眼大司徒，又将郁凉瞧了一会儿方才挥手示意：开始！

　　“梁总管，急什么，该来的人都还没来齐，等一等又何妨？”暮渊开口的同时往前踏了一步。

　　是以，他没看清落在身后苏心汶的表情，她很不满，极度不满他突然的出声阻挠，郁凉看见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忽视这里的每一个人，所以，苏心汶看叶云宁和郁言的眼神，充斥着深深的恨……没错，是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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