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叶云宁，郁凉没有先前那样讨厌她了，依着阿爹讲的故事，她猜测叶云宁大抵是因为暮渊帮她洗清冤屈，才心有所属。

　　但叶云宁是如何变成现今这副模样，阿爹却不再与她讲了，她晓得，接下来的故事里有阿爹，有暮渊，还有暮夫人。

　　所以，不难知道，暮渊的情蛊是叶云宁种下的，能养出情蛊这种东西，可见她对暮渊的感情绝不是一般，那她为什么要嫁给阿爹？又使了什么手段让阿爹和暮夫人有了一个自己，这样不该存在的存在呢？

　　而且，这件事似乎除了他们四人知道以外，并无其他人知晓。

　　就连暮北修也不知道……对了，从没听过暮北修提起自己的母亲，难道他认为当下的暮夫人就是他亲生的母亲？

　　郁凉心觉有些磕碜，尤其牙齿，瘆的好像嚼了沙子般。

　　“郁凉，你想好了吗？”叶云宁见她走神，不耐的再次问出声。

　　郁凉看了眼自己的阿爹，问叶云宁：“您莫非是想我阿爹来操持换腿一事？”

　　“不是。”叶云宁想也没想便回答了。

　　哪位神医没有医德告诉她这个丧尽天良的法子？郁凉摆了随意闲话的架势道：“那不知这位高人在哪儿，我也得同他请教请教，万一没了双腿，顺带丢了我这条命可不划算。”

　　“不会！还有，等你同意了，他自然就会出现。”叶云宁粗哑的声音有些沉厚。

　　郁凉瞧向一旁的阿爹，他正蹙着眉头，脸上也有疑惑，原来阿爹并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看来叶云宁也不是非阿爹不可，所以，她完全有强迫自己的可能，形势不容乐观啊！

　　“好了，凉儿。”郁言突然出声了，语调是郁凉自小到大从未听到过的冷寒，他握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出房间的门，背着身与叶云宁道了最后一句话：“休书，在桌子下的屉子里。”

　　“郁言，郁言——”叶云宁的声音再一次尖锐起来。

　　这一次，郁言没有停留。

　　郁凉有点儿淡淡的惆怅，不是为自己，她发现叶云宁那百年如一日仿佛含了铁块儿的糙哑声音，只有在唤‘郁言’这两字时才会变的尖锐刺耳。

　　五年了，郁言走到宅子门口的脚步顿了顿，他终于踏出了这一步。

　　“阿爹，可有不舍？”郁凉回头望着通往院子正中那间屋子的青石小路，缓缓问出声。

　　郁言没有回答她，迈开步子走在这偏僻乡野的泥土路上，每一步都很沉稳。

　　郁凉稍稍放慢了脚步，眼前是阿爹宽阔却不复以往那样挺直的背脊，甚至于他耳后的墨发里还有一根特别刺眼的白，她吸了吸鼻子，许是被地上翻起的尘土呛到了。

　　她是个奇怪的人，九岁以前的记忆是什么模样，她记不得，不是刻意忘记，也并非失忆，但她就是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九岁以后的每一个月，阿爹完完整整的陪她也仅有不到十天的时间，而那些陪她的时间里，有一半工夫都坐在篱笆小院外那条泠泠小溪旁的大石头上，望着远处的半边天，不知道想些什么。

　　再后来，她年长一点儿的时候，就坐在石头下面的草地上，和阿爹一起望着那半片春夏秋冬轮转的天空。

　　她不问，阿爹也不说，他不说自己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回家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郁凉又一次回过头，即便走了这么远的距离，那处宅子里葱郁的常青松柏还是清晰可见，或许是因为这方圆十几里的地方也堪堪只有那一处存在活人气息的地方。

　　那个地方……郁凉停下了脚步，暮北修和白迎还在里面。

　　仲秋的黄昏降临的很快。

　　仲秋的傍晚更是迫不及待。

　　松柏林的小房间里，暮北修靠坐在床边缘的栏杆上，一腿着地，另一腿屈膝踩在床边，单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闭着眼睛入定成了一幅画。

　　叶云宁再次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暮北修听到了，但他没打算从画里走出来。

　　叶云宁摆了摆手，身后壮实的下人两步走到床边，粗壮的臂膀越过暮北修，抓住床里侧睁开眼睛还没坐起来的白迎。

　　“放开，你干什么？”

　　白迎的质问并没有阻挡这人生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拎到地面上站着。

　　暮北修缓缓睁开眼，视线绕过白迎停在木椅上脸色难看的叶云宁身上，这次，她不闪避，对上他开口道：“暮北修，你和暮渊真像。”

　　叶云宁的视线又聚在白迎身上，粗哑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怜悯，“这种不顾一切，与你患难与共的女人，让你觉得愚蠢又恶心，是不是？”

　　暮北修平静的视线扫了一眼莫名其妙的白迎，又回归到叶云宁看不出年岁的脸上。

　　叶云宁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白迎，总归唇角带着一抹苦笑，她道：“自毁人生这条路，你便别走了吧。”

　　白迎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的时候，脖子上蓦然横了一把锋利耀眼的刀，毫不留情推进她皮肉的那一刹，她失声喊道：“修哥哥——”

　　“——当啷——”“——嗙——”

　　刀和人一前一后与大地亲密接触，硬碰硬的声音响彻房间的每个角落。

　　白迎紧紧抱着暮北修，全身细密的颤抖。

　　叶云宁秀眉紧拧，暮北修是怎么突然起身的，她没看到，只看到他抬起脚踢向拿刀之人的手，横在白迎脖子上的刀瞬时深深的卡进自己下属的喉咙根儿里，就连他倒下，也没有丝毫挣扎的抽搐，了无生息的睁圆眼睛。

　　暮北修慢慢推开白迎，走到叶云宁面前，冷声问道：“她呢？”

　　叶云宁知道他问的是谁，她默了默，抬起眼睛，哑声道：“走了，和她的阿爹一起，不会回来了。”

　　暮北修挑着眼角细痕，叶云宁没从他脸上看出多余的波动，就这样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她才道：“你们走吧。”

　　“这便是你将本侯‘请’来这里的目的？”

　　叶云宁奇怪的瞧着他，视线放在他身上并没有聚焦，好像通过他在看什么，“侯爷弄错了，民妇没想‘请’侯爷过来，或许侯爷该问问绑你来这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收了双份儿的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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