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课的时间，其实并不会很长，设定的是一个时辰，接近午时下课放学。

　　华玲珑刚刚坐下，便听见斜前方响起了一道满是不善意味的声音：“哟，一个瞎子，还来念学，只怕是大字都不识一个吧！”

　　“哈哈－”随着那最先出口的声音，不少人都跟着哄笑了起来。

　　华玲珑倒是静静坐着，反正蒙着白布巾也不用去看那些专挑人痛处的人的嘴脸，也不出声反驳，就好像被人哄笑的对象不是她，与她无关一般。

　　这种情景，早在她进这国子监之前，便已经有提前想到了，有什么关系，眼不见为净。

　　再说了，这种纨绔子弟，就只是嘴巴上厉害，就想展现自己的威风罢了，你若是理了他们，那边刚好中了别人的下怀，只怕是铺天盖地更为激烈的攻击。

　　倒不如不做丝毫反应，若是觉得没有什么逗弄的兴趣了，自然会去寻新的乐子。

　　“呀，老夫子来了！－”随着人群之中眼力好的一人开口，原本哄笑的课房内，倒是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然后，便见着课房的门口，走进来了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者，穿着厚厚的绛色长袄，戴了一顶冠帽，冠帽上还别着三根轻羽，历经沧桑的面容之上，透着独属于智者的那一种睿智光泽，正是负责教授这一堂书课的老夫子慕容清。

　　这慕容清虽然学术渊博，可是为人比较古板，上课的时候更是分外严厉，故这一课房的学生，也都是不敢在授课的时候学平日里那般放肆的。

　　“静一静！－”慕容清背着手，一直走到了课房的高台上，满是精光的眼睛缓缓扫视了一眼底下坐着的学生，随即便威严地一开口，敲了敲手里握着的一柄木尺。

　　坐着的学生们，纷纷神色一敛，随即便端端正正地坐好，开始听起了课来。

　　万分感谢这个老夫子来的如此及时，总算是没有了那些一直嗡嗡嗡让人嫌的声音，华玲珑端坐在位子上，心下倒是微微一松。

　　慕容清拿着毛笔，在那一张铺着的宣纸上，缓缓地写下一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学”。

　　写好字，放下笔，慕容清拿着手里的那一柄木尺，指了指那一个大大的字，一捻下巴上有些花白的胡须，沉声开口：“今日乃开课归来，且来论论学。”

　　论学？这么呆板无趣的么？

　　华玲珑心下一哂，面容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端坐在位子上，假装自己在认真地听着。

　　慕容清落下一句话，底下的学生们，虽然心里都有些不情愿，却也都是蹙着眉头思索了起来，没办法，慕容清喜欢抽问学生，若是被点到站起来答不出来，受了老夫子的说教不算，多少也会失了面子。

　　华玲珑不知道慕容清的套路，只是微微垂着头，蒙在白布巾之下的眼睛，却是微微阖着，完全处于闭目养神的状态。

　　一刻钟的功夫后，慕容清抬起眸来，扫视了一眼底下坐着的埋头思考的学生，清了清喉，随意指了个学生：“卢秦川，你且来说说。”

　　被点到的学生心下一慌，倒也不至于失了方寸，慢吞吞地站起身来，蹙着眉头想了想，随即才低声开口：“学生以为，这学，乃融会贯通，习夫子之所传，从中领悟。”

　　慕容清背着手，看了一眼那明显底气不足的卢秦川，虽然没有做什么点评，却是颔了颔首让他坐下。

　　卢秦川松了口气，原本蹙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这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柯心慈，你且来说说－”

　　“小女以为，论学便是学，沉心思考，习得答案，便为学。”

　　“林佩奇，你如何认为？－”

　　“小生以为，学一字无边无际，需穷其一生，静心探索。”

　　慕容清一连点了好几个学生，不时地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子，听完那几个学生的回答，也没有做什么点评，好像都不太满意一般。

　　其余没有被点到的人，一边绞尽脑汁寻思着自己若是被点到应该怎么回答，一边祈祷着这世间快些过去，也好少受这呆板老夫子的折磨。

　　华玲珑坐在靠窗的位置，原本是在闭目养神，窗柩外忽地吹进来一股子的冷风，夹杂着倒春寒的凉意，直直地就往脖子里面灌了进来。

　　华玲珑之前跌坐在积了雪的地上，身上的衣裙还有着些许的润湿之意，这会子突然被这股冷风一吹，当下就觉得格外地发起冷来。

　　“啊啾！－”在这满课房其余人闷声思索着的时候，却是响起了一道女子打喷嚏的声音，其引人注意力程度，绝对可以给个满分。

　　慕容清神色一冷，随即背着手抬起眸来，见着正靠窗坐着的华玲珑，木尺一指，沉声开口：“新来的那个，你且站起来说说！”

　　华玲珑自然知道慕容清口里那个新来的，指的就是她，吸了吸鼻子，到底也只能是撑着手站了起来。

　　其余坐着的学生，大多都纷纷侧过脑袋来，一脸看好戏的神色盯着华玲珑。

　　谁不知道慕容清一向呆板，又是极为严厉的，华玲珑初来乍到肯定还没有摸清慕容清的性情，这下子搞不好就会受罚了。

　　“本夫子问你，何为学？”见着华玲珑站起来，慕容清一捻下颔上的胡须，见着她眼睛上覆着白布巾，知道她眼睛不便，倒也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来。

　　心念微微一动，华玲珑微微颔首，巴掌大的小脸上倒是看不出丝毫的波动，只是低声地开口：“回夫子，何为学，学生不知。”

　　“哈哈”－－

　　又是一片哄堂大笑的声音，不少人看着华玲珑的目光，都好像在看一个草包一般，太直接了，就算你真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委婉地应付一下么？

　　啧啧啧，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没有脑子的草包。

　　华玲珑倒是很淡定，听着课房里面的哄笑声，挺直了背脊，唇色寡淡的菱花小嘴微微一动，特别自然地接着开口补充了一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慕容清捻着下巴上胡须的大手一顿，细细地在嘴里念了一遍华玲珑的那句话，下一瞬竟是一脸欣喜地抬起头来，看着华玲珑的那双满是睿智的眼睛里，也不由地泛起一抹赞赏之意：“好好，说得好，说得好！”

　　瞧这一帮子坐着的其他学生，即便是明明不知道何为论学，却都是拼了命地编出个答案来应付他，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智慧之道。

　　这么一个易懂的道理，却是被一个小女子给点了出来，当真是让他这个授课多年的夫子心间生出一抹惭愧之意来。

　　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慕容清一边握着手里的木尺，一边又对着华玲珑神色和蔼地开口说道：“坐下吧。”

　　只是华玲珑刚刚要坐下，却又听着慕容清猛地指了指旁边挨着的一个男学生，变了脸色地训斥道：“来，你跟她换个座位，一个个的七尺男儿，竟然让一介弱女子坐在窗边吹冷风！”

　　那被指到的男子，有些怔愣，当然，不仅仅是那个男子，其余坐着的学生们，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什么情况？

　　华玲珑没有受罚挨骂就算了，看这样子，老夫子对她的回答竟然还极其满意欣赏？

　　这剧情，好像有些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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