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过了两日悠然自得的生活,吟诗弹琴,好不惬意。只是暗自纳闷皇上的决定为何还不下来?按理来说第二日一早就会批阅下达,何以拖了两日?
难道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他们已然将事态可能进展的方向都逐一预测,料定这次是再无翻身的余地,也不会有更糟的事情发生。难道他们又再次失算?还是有更大的灾难等着他们?
直到他们被贬第三日,正当他们在等待着皇上的旨意。门外再次有人进来,只是今天又是谁来看他们?难道是皇上的圣旨已下?
他们急忙走到前面,正撞上一名侍卫进来:“启禀殿下,王大人,刘大人和杨太傅求见。”
两人对望了一眼,为什么三位大人来找他们?难道真的又出了什么事?他们要解开所有的疑惑。
走到殿外,朱祐樘还未曾开口说话,三位大人一同向他弯腰作揖,“臣等恭迎太子回宫。”
他们吃了一惊,他刚刚被皇上废黜,哪来的回宫一说?可是这三位大人绝不是开这种玩笑的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刘大夏见他们一脸茫然无措,便道:“今日早朝,皇上已经下旨恢复殿下的太子之位,特令我等来迎接太子回东宫。”
朱祐樘不解道:“父皇为什么突然改主意?难道已经查到那些黑衣人的下落了么?”
刘大夏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次你们得以重回东宫全靠天意而非人的缘故。”
三日前的早朝,皇上正在和群臣正说到七日后罕慎进京封王之事。忽然殿外有人求见说有急事相告。皇上诏进一看,是看守皇陵的大臣陈刚。
陈刚一进来便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皇上,大事不好,昨晚不知为何皇陵震动不安,今日早上,发现先帝的裕陵碑上无故出现一条裂缝。”
不光皇上,满朝皆惊。刘大夏道:“启禀皇上,此事古怪之极,昨日京城并没发生地震,为何就皇陵震动?还有先帝墓碑上的裂缝,这些恐怕是不好的征兆,恳请皇上命钦天监演算一下此象所主何意?”
“立刻传卜大人来见朕。”自己父亲的墓碑上无故有一道裂痕,这传了出去,皇上就会沦为全国的笑柄。举国臣民都会说皇上不孝,以至于先帝不安。只是皇上细细想来自己并未做任何对先帝不敬之事。
去传卜大人的内侍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卜大人一到朝堂之上,向皇上行礼过后,立刻取出铜钱演算。众人只见他一边演算一边双眉紧皱,皇上和众人的心都向下一沉,“难道真有什么不详之事发生?”
过了一会儿,演算完成,卜大人道:“启禀皇上,演算的结果已经出来,只是微臣不知道当不当说?”
皇上急不可耐,哪还有心思跟他在这里打太极,“你依卦象实话实说,朕不会怪罪于你的。”
卜大人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松了口气,“启禀皇上,卦上显示,祸应东宫。是皇上无故废太子所引起的。”
皇上沉默,无言以对。这时候万安又站了出来,“卜大人此言怕是危言耸听,太子触犯刑法,皇上依法处置,如何能引起祸端。”
卜大人道:“下官依卦象据实以告,卦象显示近日紫微星暗弱无光,而紫微星的位置在北,正好对应先帝的陵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找旁人加以验证。”
刘大夏道:“照卜大人这么说,这紫微星指的就是太子殿下?”
卜大人点头道:“刘大人说得没错,根据太子的生辰八字,下官早已算出太子是紫薇星君转世,受命于天,身上有天子气息,是以太子的位置一旦不稳就会星宿暗淡。”
刘大人道:“皇上,想来上次之事太子是被冤枉的,如今连老天都这么认为,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让太子重回东宫。”
万安立时反对:“天灾人祸是亘古无法避免自然现象,岂能全都推到鬼神之上,更不能因此而罔顾律法。”
刘大夏道:“此事关乎先帝的在天之灵,更损及圣上名声,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难道万大人担当的起么?”
万安反问:“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因为太子受命于天,难道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么?如果那样才真是损及皇上仁德。”
刘大夏又道:“天牢杀人之事目前太子只是嫌疑犯,如今还未查清楚事实真相,万大人就一口认定是太子杀人凶手,未免太武断了吧。”
“好了,你们都给朕住口.今日暂且退朝,容后再议。”皇上看着他们吵个不停,也没有结论,更添心堵,走下龙椅,拂袖而去。
皇上有任何开心或烦心之事,他只会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分享倾诉
万贵妃见皇上带着烦恼过来,赶紧沏了一杯热茶,“皇上如此烦心,是出了什么事了么?说出来看看臣妾能不能替你分忧。
皇上对她不会隐瞒自己的心事,将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朕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饶了太子?”皇上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万贵妃听后却低头冥想,不发一语,“爱妃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万贵妃回过神来,说道:“皇上真的想听臣妾说么?”
“爱妃但说无妨。”
“臣妾也觉得单凭一次天灾就说是上天谴责,就赦免太子也未免太儿戏了。”
“那爱妃的意思是?”皇上问道。
万贵妃笑了笑,又道:“如果皇上真的觉得太子是被冤枉的,可以着令闵大人再彻查此案,只有找到证据证明太子是无罪的,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皇上释然,“就照爱妃的意思办。”
“皇上英明。”万贵妃终于露出狡黠的微笑。
这件事的确是万贵妃等人绞尽脑汁密谋的一场大阴谋。他们知道以太子和太子妃的智慧和武功,他们是很难直接从他们身上讨到便宜,只有故技重施,利用张凤吟身边的人才能对付他们。
他们还真就不敢在科举上动手脚,科举选拔兹事体大,若是追究起来,层层追查势必会东窗事发,他们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
从皇上任命张盛庭为今科主考官开始,他们就开始策划怎么利用张盛庭来引他们上钩。
万贵妃和太子他们打了这么久交道,她知道他们最大的弱点就是重视情义。感情是伤害一个人最好的筹码。只要他们在意的人受到伤害,他们就会方寸大乱,失去理智,就像张凤吟会为了赵语出手打伤五皇子一样。
就在科举结束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们派人和刘瑜里应外合上演了一出火烧试卷的大戏。
闵大人虽然不是万贵妃的同党,她还是可以利用他的铁面无私将张盛庭打入大牢。让他受不白之冤。
其后太子和刘大夏等人会替他求情,追查试卷被烧毁的真相,这些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既然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皇上要释放张盛庭,也不用阻止,就让他们顺利地将张盛庭救出天牢,因为重头戏还在最后。
万贵妃让一切水到渠成后,利用他们对她的猜忌,让太子他们以为她会在最后的两天对张盛庭不利,误导他们去天牢探望,而万贵妃早已设下圈套等着他们。最后他们果然被抓个正着,百口莫辩。
她本来是想陷害他们两个人,却没想到朱祐樘竟然会为了保住张凤吟承担下所有的责任。
既然他想做痴情种,那干脆就成全他的心意。这样更好,更会让朱祐樘失去皇上的信任和朝臣的支持,一切就像她期望的那样,太子被废,赶出了东宫。
现在她当然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她好不容易拔掉的眼中钉。
可她也不怕皇上派人去查,他们之所以能够计算的那么精准,算准朱祐樘会去大牢,又恰好让闵大人在他们打退黑衣人之后才出现在大牢,抓住他们的现行,因为刑部里有万贵妃的眼线。
整件事的所有环节他们都早已推敲地毫无破绽,就连朱祐樘和张凤吟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她更加不用担心会有人查到什么。
到了第二日早朝,皇上下旨修葺先皇墓碑,着令闵大人重新彻查天牢事件,而对卜大人的卦象只字不提。
直到第三日早朝的时候,皇上刚坐到龙椅之上,在百官就要叩头的时候,无巧不巧,殿外外传来了山东泰安府派人送到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奏折,“皇上,大事不好,泰山于两日前地震,山脚路段已经崩塌凹陷。”
“什么?怎么会这样……”
皇上震惊,群臣大乱,泰山是帝王封禅祭祀之地,自古就有泰山安,四海皆安的说法。
残暴如秦始皇,荒淫如隋炀帝在位时,泰山都不曾有崩塌的现象,在他统治之下竟轰然崩塌,他这个皇上竟然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杨廷和历经几朝都不见有此等怪象发生,再结合前日的陵墓裂碑,他担心国家有难发生,连忙说道:“皇上,这几日坏事连连,老臣恐会有事发生,恳请皇上再让卜大人演算一次。”
“传。”皇上的声音也变得无力又沉重。
卜大人再次演算后,肯定地告诉皇上,“卦象显示和之前一样,祸应东宫。”
群臣皆面面相觑,刘大夏再站了出来,正色道:“启禀两次天灾所显示的卦象一样,说明太子真的是被人冤枉,请皇上顺应天命,收回成命,迎太子回宫”
好像还有人想反对,却没有人说出来,也许没想好措词,更或者是害怕发生他们无法承担的后果。
“传朕旨意,前事不究,立刻将太子迎回东宫,所有事情,到此为止,不得再提起。”皇上很艰难地作出最后决定。他怕被朝臣非议,但他更怕天,若是江山有失,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这次是天救了他们。
三位大人以为告诉他们可以回东宫,他们一定会喜出望外,然而他们看起来比被贬的时候还要难过得多,甚为不解。
“殿下,娘娘,如果没有什么事你们赶紧回东宫吧。”
朱祐樘无奈地看着张凤吟,怎么办?承诺过两个人要一起行走江湖,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规划完毕,一个天意,现在又要化成泡影,“凤吟,我……”
张凤吟看看他,又看看几位大臣,拉着他的衣袖,“回家吧。”她答应过他,无论输赢,她都会陪着他。
快到东宫的时候,三位大人就和他们告辞,让他们赶紧换身衣服到乾清宫向皇上谢恩。
临别之际,刘大人告诉他们自己现在正要到张府报喜讯,他们二人再次感谢刘大人大人的相助之情。
他们走进东宫,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见他们平安无事地回来无不欢呼雀跃,甚至都已经到了热泪盈眶的地步。
他们又回到自己的寝宫,再次穿上象征着他们身份的华丽锦服。“凤吟,你是不是对这个结局很失望?我终究还是不能带你去过海阔天空的生活。”
“的确是。”如果张凤吟说一点都没有那是在骗他,她不想骗他。
朱祐樘默然,他知道她会失望,只是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弥补她心里的落差。
张凤吟轻靠在他的怀里,“可是你要明白,你比失望重要百倍,只要你在我身边,所有的失望都会幻化成新的希望。”
朱祐樘只想紧紧地搂着她……
两人换好了衣服,便往乾清宫走去。张凤吟道:“你说现在万贵妃会不会在父皇身边?你说如果她看到我们平安无事地回来那会是什么表情?”
朱祐樘道:“她的表情我们不必知道,可她的心里一定把我们恨到骨髓深处。”
他们到了乾清宫,果然万贵妃也在皇上的身边。只是她的表情上并没有任何不悦,称不上很开心,至少是相安无事的。表情上越是没事,她的内心更加可想而知。
“儿臣拜见父皇,多谢父皇隆恩,不予追究罪责。”太子和太子妃都跪了下来。
“起来吧,你们以后凡事要三思而行不可再如此鲁莽,授人以柄。”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朱祐樘是皇上以为自己无后之下第一个成人的皇子,给了皇上很大的鼓励和希望。父子两虽然不甚亲厚,但朱祐樘做事循规蹈矩,也从未做过让皇上失望让皇室蒙羞之事。
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所有矛头都指向他,而他又要扛下所有的责任,皇上不得不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只能废黜他的地位
其后第二天皇上收到他的自贬书,又想他情愿放下一切也不贪恋皇位,他真的会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么?那么他承担一切只是要保护自己的妻子。虽然鲁莽了点,可是这点跟他很像,若是万贵妃有难自己也会和他做同样的抉择。
后来卜大人演算出祸出东宫,他已然动了恻隐之心,只是恐怕仅仅因为这个理由不能服众,于是他想采纳万贵妃的意见重新审理希望闵大人能查出对太子有利的证据。
最后没想到上天都是站在他这边,他顺应天命而行,纵是百官也不敢再有怨言。
万贵妃笑道:“这次是你们大意了些,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运气不见得每次都会如此眷顾你们。 ”
张凤吟亦笑道:“娘娘的教诲,我们一定会刻骨铭心地时时记住。”
离开乾清宫,他们又到仁寿宫向太后请安。
太后自打见过他们之后,便时刻留意着朝堂之上的动向,要见机行事,所以连续两日的天灾和朝堂上的情况她自是了如指掌。
如今不用人为,连天意都让不让他们离开,太后心中早已千恩万谢地叩谢苍天有眼。
“拜见皇祖母。”
太后扶他们起来,笑道:“你们总算躲过此劫,而且因祸得福,经过此事以后,皇上再不能以任何理由来废掉你的太子之位。”太后笑得很和蔼,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张凤吟道:“我们刚才在乾清宫见到万贵妃了,她那副笑里藏刀的样子简直想把我们当场杀掉,天命所归的说法她是不会信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
太后道:“万贵妃自己奈何不了你,两次都是利用你的亲人来对付你,你要提醒你的家人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说到这个,张凤吟想到自己也应该亲自回去一趟让家人安心,向太后请辞立刻出宫。
太后准其所请。
朱祐樘送她到了宫门口,张凤吟道:“我这次回去索性劝父亲辞去太学令一职,做个普通的员外,一家人也可以过得平安一些。”
朱祐樘道:“你回家可与岳父大人商量一番,看看岳父大人意思如何。”
马车到了,张凤吟独自坐上回家的马车,她的心情不用那么沉重,今天的太阳也觉得特别明媚。
张凤吟下了马车,一个手势止住要进去通报的家丁。“爹,娘,姐姐,依依,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有力,他们在里面都闻声出来,见到她都高兴不已。
依依最先跑到她身旁,“小姐,你终于回来了。”然后一家人都围了上来。
张盛庭道:“凤儿,我们知道你这两天一定会回来报平安,爹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我们进里面说吧。”
“爹已经决定向皇上辞官。”父女两的心思竟然不谋而合。
张盛庭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我们商量过了,只有我们远离朝廷才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们家也可以过得安宁点。”
他也明白这次若不是为了他,他们也不会遭此劫难。
“谢谢爹。”张凤吟不认为他的家人连累她,她只想保护他们。
依依看他们说完话,走到张凤吟的身边,“小姐,现在没事了,那我跟你回宫吧。”又对张盛庭夫妇道:“老爷,夫人,我想再陪小姐一年。”
“好,那我们等下一起回宫。”
赵语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语,忽然有意无意地说道:“你进宫不会只是为了凤吟吧?或者还有别人?”
依依羞得满脸通红,急道:“赵姐姐,你别瞎说。”
“依依,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么?”张凤吟诧异道。
赵语又道:“妹妹回宫问问李侍卫便知道了。”
张凤吟也笑了,“放心,小姐一定会支持你的。”
“你们别再取笑我了。”依依微嗔道。
这里就只有张盛庭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赵语见依依有些急了,便道:“义夫且别着急,晚点你自然就会知道。”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快到黄昏的时候,张凤吟又带着依依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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