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张凤吟在御花园接见自己的家人。
“叩见皇后娘娘。”现在张凤吟已经是一国之母,纵是她的亲人也不能没有了礼数,就是张凤吟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爹,娘,姐姐,依依,你们请起吧。”
“谢皇后娘娘。”
“今日让你们进宫,一来是陛下知道女儿想你们了,二来是陛下有圣旨要颁给你们。”
张凤吟话音刚落,身旁的小安子便拿出一道圣旨:“请国丈大人和夫人跪下接旨。”
张盛庭夫妇齐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丈张盛庭因前朝科举之事蒙冤至今,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朕念及国丈大人满腹经纶有举世之才,着令官复国子监太学令一职,望国丈张大人不负圣恩,继续为朝廷培养栋梁之才。
另外国丈夫人林氏,勤俭持家,品德贤淑,特封为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凤吟道:“爹,娘,还有件事你们不能再瞒着依依了,也是时候该告诉她了。”
二老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老爷,夫人,你们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么?“依依不解地看着他们。
张夫人道:“依依,其实在老爷夫人眼里早就没有把你当做丫环看待,也是因为凤吟舍不得你,才将你多留在身边这么久。如果你不嫌弃地话,从今日起,我们也想认你做我们的义女。”
“这……”依依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难道你不愿意么?”
“没有,依依是太开心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张凤吟命人奉上两杯茶给她,“快给爹娘敬茶吧。”
依依跪了下来,将茶一杯杯地端到他们面前,“义父喝茶,义母喝茶。”二老接过茶水喝下,再多了一个女儿,不甚欢喜。
张凤吟道:“依依,从即日起,你要称姐姐为大姐,不能再称我为小姐,要叫二姐了。”
依依喜道:“知道了,大姐,二姐。”
张凤吟道:“依依,二姐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陛下已经在选日子为你和李俊赐婚了。”
二老大喜,“这下又有喜事可以办了。”
“依依,恭喜你和李俊有情人终成眷属。”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赵语也为她高兴。
“谢谢大姐。”
张凤吟忽道:“现在所有人的事都已经尘埃落定,那姐姐你呢?就没有为自己打算过么?“
赵语知道她所指何事,讪讪不语。
张凤吟见她窘态,说道:“姐姐莫慌,稍后陛下另有旨意给你。”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来到御花园,“兴王殿下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兴王朱祐杬正往他们这边过来。二老和依依见到朱祐杬只是亲切中带着高兴。
赵语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距离上次的事情过了大半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面,现在的他依旧是风度翩翩。
朱祐杬也看到赵语,顾虑到皇后在这,也只能匆匆看了一眼,“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张凤吟笑道:“四弟以后还是称呼我皇嫂,这样才像是一家人。”
“是,皇嫂。”
张凤吟从袖中拿出一道圣旨,“这是陛下单独给你的圣旨,小安子,你再将圣旨念给兴王听吧。”
“兴王朱祐杬,赵语跪下接旨。”
赵语听到圣旨有她,霎时懵懵错愕,但还是和朱祐杬一起跪了下来。
小安子又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兴王朱祐杬有情有义,忠君爱国,有手足如此,乃朕之幸也,国之幸也。朕今封兴王为诸王之首,赐封地安陆州。另赐婚与国丈之长女赵语,不日大婚,并于成婚之后,再赴封地就藩,钦此。”
两人这才认真看着彼此,是激动?高兴?还是感叹世事的变化无常……
张凤吟又道:“这都是我和陛下的一片苦心,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姐姐,四弟,你们还不领旨谢恩?”
朱祐杬朱祐杬挽着赵语的右手,双手高举,接过圣旨,“臣弟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花园里传出了圆满的笑语……
又一个月内,张府连办两场喜事,嫁了两个女儿,轰动了整个京城。依依和李俊成亲后仍然住在京城,可以时不时地回张府探望二老,然朱祐杬和赵语成亲三日后,便启程往封地就藩。
他们走后,张凤吟再向皇上讨两个恩典,一来希望他允许依依可以随时进宫陪她。二来特准兴王夫妇每年可以进京个把月,让他们一家人有相聚的机会。皇上全都照她的意思答应了下来。
料理完了自家姐妹的亲事,张凤吟突然想去南苑看看万贵妃现在怎么样了?自从那晚之后,张凤吟再也没有机会去看过她。现在她反而想不起万贵妃有多坏,记得更多的是她被囚禁在东厂密室的三日,万贵妃着实对她不错,也真的有过一念之仁要放他们一马。
张凤吟带着白露一起去冷宫,到了门口,白露通报了皇后得身份,太监们想不到皇后居然会来,慌忙向她下跪行礼,“叩见皇后娘娘。”
张凤吟道:“把门打开,我要进去看看万贵妃。”
他们不敢怠慢,立刻将门打开,一名太监负责陪着她们到万贵妃被囚禁的地方。张凤吟踏进冷宫之后,看到了很多被关在这里的妃子,她们的目光刚和张凤吟相接,便慌忙地向四处躲开。
关在冷宫里的都是犯了事的妃子,她们一旦进来很难有再出去的机会,些麻木到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在这里的弃妃地位连普通的宫女都不如,长期受到白眼和欺压,久而久之连精神都变得恍惚失常,看到稍微有身份的人就吓得不敢直视。
张凤吟加快了脚步,想看看一向作威作福的万贵妃到了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样?
到了万贵妃被关押的地方,那名太监替她们打开了门,张凤吟让他在门外守着,没有她的命令不许进来。
他们一进去就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朝她们袭来,一旁的白露更是不可自控地双手交相摩擦”娘娘,这里好冷,冷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身子慢慢挨近张凤吟。
张凤吟素来艺高人胆大,这时候也切有体会。“贵妃娘娘。”张凤吟还是保留着对她的尊称。
“贵妃娘娘……”叫了几声,万贵妃都没有回应。她们朝里面走进去,那寒意越发地密集而来。
“啊!!!”白露被眼前的场景差点吓得当场大叫了起来,抱着张凤吟的手臂,躲到她的身后。她们只看到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张冰冷的床上,只有微弱的喘息声能证明她还活着。这还是以往看到的高高在上的万贵妃么?
张凤吟急步走到床边喊道:“贵妃娘娘,你怎么了?”大着胆子摇摇她的身子,还好还有温度,万贵妃还活着。
慢慢地,万贵妃似乎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但虚弱地说不出话来。
张凤吟急怒交加,厉声喊道:“来人。”
门外的公公立刻跑了进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万贵妃病成这样,你们都没有人发现么?还是你们想活活让她病死?”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身边的人发这么大的脾气,白露也是第一次见
那名公公颤抖着身子,“奴才不知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其实真怪不得他,他们做奴才也是奉命到这里来看管这些被世人遗弃的人。这些弃妃到了这里,就连外面的人都不再关心她们的死活,他们又怎么会在意?就是真的有人死在这里,也就拉出去草草了葬了便是。
“立刻去传太医过来为万贵妃诊断。”在张凤吟的喝令下,他急窜而去。
张凤吟想在太医来之前先倒杯水给她,左右找了一下,发现这里竟然连水都没有,就让白露去外面想办法打杯水进来。
很快的,白露将水打了进来,张凤吟将万贵妃扶起来,喂她喝下。
万贵妃喝了一杯水,稍稍恢复了心智,看了她两眼,认出是她,挣扎着从她怀里躲开,“你怎么会来这里?”气力微弱,已然接近行将就木。
“我想来看看娘娘最近怎么样?没想到……娘娘生病了为什么不让人去传太医?”
万贵妃也凄然地说道:“又有谁会管一个被遗弃在冷宫里的人。”再干笑了两声:“我从前不知道将多少人陷害到这里,包括朱祐樘和他的母亲,现在真是报应。”
张凤吟不想这个时候跟她讨论因果循环的事情,“娘娘再忍耐片刻,我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万贵妃忽然抓着她的双手腕,“我不需要太医,我想见玲珑。”
“好,我马上去请玲珑过来。”再吩咐白露到公主府上将公主请过来。
过了一会儿,那名公公为她叫来了林太医,林太医要向她请安,张凤吟一个手势让他先替万贵妃诊断。
林太医搭着万贵妃的脉搏看了一会儿,边看边不住地摇头。走到张凤吟面前,拱手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万贵妃乃是抑郁成结,再加上这里环境所致,如今气血两亏,只怕……”“皇后娘娘。”万贵妃向她伸了伸手。
张凤吟握着她的手,当真凉了一半,“贵妃娘娘有什么话请说?”
“我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但等我死后,能不能将我葬在离陛下近一点的地方?还有,以后求你好好照顾玲珑,别让她再伤心难过。”
”娘娘放心吧。“张凤吟看到她如今的下场也为之鼻酸。
“母妃,母妃……”玲珑公主哭喊着从外面进来,当她看到自己母亲的样子,扑跪在她的床边泣不成声。
都怪她被保护地太不谙世事,以为冷宫就像尼姑庵一样是个清净赎罪之地,不会有什么意外。是以她想为先皇超度,再为母亲念经赎罪三个月后再来见她,没想到等到了母亲病危的噩耗。
在这个皇宫之中万贵妃确然只有对两个人的爱是真的,万贵妃到这里并也没有受到虐待,是她知道先皇驾崩后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会有了心病。
她轻轻拭去玲珑脸上的泪水,“对不起,母妃一直在骗你,其实母妃不是一个好人。”
玲珑握住她的手,哭道:“母妃没有骗我,母妃对玲珑的爱都是真的。”
万贵妃笑了,笑中含着喜悦的泪水,“以后你要听你皇嫂的话,她会替母妃好好照顾你的。”
‘母妃,你不要走,以后玲珑会来这里陪着你。“
万贵妃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吃力的眼皮慢慢合上,再也没有打开。她的嘴角边很安详,能在临死前再看看自己的女儿,也死而无憾了。
玲珑当场大哭了一场,众人都僵在那里。等到她哭声停止的时候,张凤吟才拍拍她的肩膀,“皇嫂会请陛下好好安葬贵妃娘娘,你先跟皇嫂回去吧。“
玲珑啜泣道:“请皇嫂在外面等候片刻,玲珑想和母妃再单独说两句话。”
张凤吟让旁人一起都出去等候,命人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陛下,请她妥善安排万贵妃的后事。
过了一会儿,当门再打开的那一刹那,众人皆再次被震惊地呆立当场。她看到玲珑已然将自己的头发全部剃去,“玲珑,你这是干什么?”
玲珑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玲珑要到清净庵出家,为母妃赎罪,然后再超度她的亡灵,求皇嫂成全。”
这些话她那天晚上说过,只是那时候张凤吟当她是一时激动,根本没去在意,现在她竟直接来个先斩后奏。自己若是答应她,回去怎么向太后和皇上交代。
只是她已然自行剃度,足见意志坚决,自己连劝她的机会都没有。她还这么小,难道以后的人生真的要常伴青灯古佛么?
“皇嫂只给你两年的时间,两年后皇嫂会派人去接你,到时候你要忘掉以往的种种,还俗回宫。你若不答应,皇嫂也自有办法让庵里不敢收留你。”这是张凤吟在无奈之下,想到的办法,怎么样也要逼着她各让一步。
“玲珑多谢皇嫂。”
玲珑还要留在这里,张凤吟先带着白露回宫。
走出冷宫,张凤吟的心也空洞了一半,这半年来她几乎都是在经历着各种不同程度的生离死别。幸运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总算都活了下来,她的肚子里还孕育着新的生命。
她越走越快,因为她忽然很想陛下,想念她的丈夫,以后这深宫之中,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朱祐樘为了可以随心所欲地给她全部的爱,将自己多余的精力全都奉献给天下百姓。自打他登基之后,除了每日的早朝之外,还开设了午朝,让君臣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讨论国政。
不仅如此,他还开设了经筵,也就是每逢二,十二,二十二,都会和内阁大臣以君臣平等交流,畅所欲言的方式来讨论治国之道。
皇上虽然为了张凤吟不设六宫,但前朝的后妃和后宫的宫女们都尽归皇后管辖照顾。张凤吟为了让皇上可以尽心国事,将后宫之事管理地面面俱到,对待任何人都是秉着仁慈宽厚之心。
在他们夫妻的共同努力之下,朝堂和后宫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一片和谐祥和。至此百官再无一人上言请求皇上纳妃。
八个月后,这日皇上正在午朝上和百官议政。这时候小安子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到大殿上,“皇上,娘娘快生了。”
朱祐樘一激动,立刻从龙椅上坐了起来,猛地想起百官还在,刚想踏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正自踌躇间,百官齐齐奏到:“臣等有事在身,请求陛下今日到此为止。”
朱祐樘知道百官的心意,当即下令退朝,一路跑着回乾清宫。刚跑到乾清宫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婴儿连绵的哭声。
“太监宫女们看到他全体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走到里面,稳婆立即到他面前跪了下来,”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个皇子。“
朱祐樘掀开床帏,看到张凤吟一脸欣喜地看着身旁的孩子。本来以张凤吟的心性生儿生女都是自己的孩子,都是一样的疼爱。但皇上为了她以自己的勤政抗下了所有臣民的不解,她若是生不出儿子怎么对得起皇上对她的爱?
今日上天垂怜,让她第一胎得以生下龙子,岂能不喜?
见到皇上也是一激动就想坐起来,朱祐樘一个箭步跑过去扶着她坐了起来。
“陛下,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儿子。”
朱祐樘抱着她,轻吻着她的额头,“辛苦你了
”陛下,你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朱祐樘扶着着她躺下,将孩子抱在手上爱抚了一番,“朕希望他将来能够厚承天恩,普照万民,就叫’厚照吧。”
“厚照,朱厚照。”张凤吟喃喃自语地念了两遍,“好,就叫朱厚照。”
三日后,皇上将喜讯昭告天下,宣布立皇长子朱厚照为太子,登基不到一年再一次大赦天下。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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