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校场之上张凤吟就觉得陈菲菲绝非善与之辈，她很美，很迷人，却美得让人窒息，她的美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的了的。

　　人家是朝廷重臣，尚书之女，又生的如此美貌，必定是从小捧在手心上疼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长大后更是才华出众，在她身上所散发的光环自然是与日俱增，耀眼夺人。这也不奇怪她为何给人以盛气凌人的感觉。

　　他们知道万贵妃向来精于计算，她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一个人好，她所走的每一步棋都是为了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

　　很显然，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五皇子和万贵妃结为一党，所以她要陈菲菲嫁给五皇子，好借助尚书大人在朝中的影响力来壮大五皇子，达到与太子分庭抗礼的势力。

　　这宫中的天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会有风谲云诡的变化。

　　“你怕了么？”

　　朱祐樘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一个从小在危险中长大的人，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害怕，也不能害怕。

　　因为他还有她，所以他更加不会害怕，只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不是黎明就是深渊，就是没有退路。

　　张凤吟回想起选妃之事，忽问道：“如果我没有进京选妃，你恐怕已经娶陈菲菲为妻，那么现在在你身边的人就是她而不是我。”

　　朱佑樘回答她：“不会。”短短的两个字，磐石一样的肯定。

　　张凤吟似乎没有因此罢休，“怎么会？你不觉得她很美么？”不管怎么样，她很美这件事是不能否认的。

　　“可是她比不上你，一点也比不上。”回答得一如刚才的坚定。

　　张凤吟没有再问下去了，在问下去那就是无理取闹了，她不是这样的女人，做不出这么低情商的事情。她深情一笑，随即架开他的右手，一个圆回转身坐到他的双腿上。

　　朱祐樘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白天，你确定要现在引诱我对你想入非非么？”张凤吟想起光天化日之下确实不妥，万一被人进来看见可不好，不禁脸上一红，便要起来。

　　朱祐樘双臂横抱腰间，正如每次缠绵悱恻过后，他都会双臂紧搂着她，让他依偎在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之上，如同紧握着一颗稀世的海澜明珠。“既然已经坐上来了就别急着走了。”

　　张凤吟细想两人成亲以来他事事为自己着想，生怕自己受到半分的委屈，得婿如此，夫复何求“我何德何能，能让你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你。”他的声音还是在她的耳旁吹着气息。

　　就在他们互诉真情，忘乎所以的时候，依依走了进来。她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横冲直撞，她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进来，她的脚步声也不是很轻，至少正常人都可以听得到，他们仍然没有察觉到，直到她站在他们面前。

　　若是其他人进来看到他们这样应该都会十分尴尬，可依依没有，她虽然从没见过张凤吟如此小鸟依人的样子，却看出她很幸福。她只是笑了，这种笑不是取笑，是一种看到美好的事物所表露的喜悦和美好的祝愿。

　　偶尔对自己的丈夫主动一点并不丢人，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多露骨。张凤吟没有再羞涩，也很自然地对她笑，然后很自然地坐到一旁。

　　“太子，小姐，刚才皇上派人来报，说是今晚在交泰殿设宴欢迎岐王妃，请太子和太子妃酉时赴宴。”

　　张凤吟道：“宴无好宴，欢迎盛宴，更可以说是岐王妃的示威大宴。”

　　朱祐樘反问道：“那你害怕么？”

　　“不怕。”她也不能害怕，她是太子妃，而她不过是亲王妃，陈菲菲见了她还是要行礼。最重要的一点，她伤害不了她。

　　张凤吟现在似乎明白当年他的师傅为什么要让她学武，也许他早就知道她的命运，知道她要来到皇宫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在深宫之中不能只靠着自己的良心和别人的同情而活下来，就像太子的生母，像莲花一样圣洁的人，命运却像昙花一样美丽而又短暂，因为她除了善良，没有任何可以保护自己的资本。

　　正因为她有自保的能力，所以万贵妃不得不对她忌惮三分，不得已要对她虚与委蛇。因为万贵妃没有办法像对待别人一样直接伤害，或是暗中派人加害于她，所以她幸运地走到了今天。

　　万贵妃当然不会因为她有能力而停止对她的加害，可至少她可以在事情还没有发生和将要发生之前做好相应的对策，至少不会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

　　她与太子夫妻同心，要打赢这场残酷的战争，一起迎接黎明的到来。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三次参加皇室的宴会，第一次是她被选为太子妃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万众瞩目的主角。第二次是玲珑公主回宫的时候，她虽不是主角，也赢得了满堂喝彩。这是这第三次，她是主角针对的对象。

　　走进交泰殿，像往时一样，除了两位主人公以外，其他的人业已到场。

　　他们向皇上和太后行礼后便坐了下来，坐在四皇子旁边。有些日子不见四皇子，此时再见面，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往日的阳光热情，只见他神色间说不出的阴郁惆怅，他甚至不敢正眼看着太子妃，大概是怕想起那个令他饱受相思之人。

　　殊不知，当日两位皇子之间为了一个女人兄弟嫌隙，虽然错不在赵语，然皇上隐约有了责怪之意。其后邵宸妃知道他们亲兄弟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有气无处发泄，更不分青红皂白地骂赵语是红颜祸水。

　　四皇子心中不忿，出言为自己心爱之人争辩，被她母妃劈头盖脸地痛斥了一顿。邵宸妃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休想娶赵语为妃，纵使在皇上面前，她也坚决不会妥协。

　　本来四皇子也是打算过段时日就请皇上为他们赐婚，那么今日在这交泰殿接受众人祝贺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真是应证了李白的《秋风词》所说，“相知相见知何时，此时此刻难为情。”

　　张凤吟正想劝慰他不要太过悲伤，来日方长。万贵妃忽然说道：“我有些日子不见太子妃来我这里走动，也不见到御花园走动，是否还在为了上次的事情责怪于我？”

　　张凤吟道：“贵妃娘娘言重了，娘娘多次替我说好话，我岂会不识好人心？只是太子近日找来了几本古典书籍，我正好借此机会整日都在东宫读书。我的思想领域也因此开辟了一块新的领域，从前很多没明白的事情也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这还得托贵妃娘娘的洪福。”

　　这番话说得绵里带刺，万贵妃自然听出张凤吟是在告诉她，她已经知道整件事情都是她布的局，更是知道了她对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虚情假意，变相提醒她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皇上不明就里，赞道：“太子妃能有如此胸怀，果然没让朕失望。”

　　这时候该到主角出场了。

　　这时候的五皇子步伐沉稳昂扬，已不再是之前醉鬼般步履阑珊。当真是人逢喜事更显得精神饱满，淡蓝色王服衬得他英伟不凡。张凤吟虽鄙夷他的为人，凭良心说五皇子在几位成年皇子中长得确实最为英俊，至少比太子英俊一些，只是他的内心和外表不成正比，他那虚有其表的皮囊注定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身旁的女子外披着白色狐毛裘衣，解下后，身着一袭鲜红的长尾连衣褶裙，裙摆上闪耀着数不清的宝石。她的眼睛也像明珠般闪闪发光，往前一站，当真宛若牡丹仙子下凡，娇艳不可方物。

　　这么英俊的男人，这么美丽的女子，谁都觉得是金童玉女，又怎能不吸引住在座各人的眼球？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皇祖母。”

　　宴会就要开始，万贵妃很热情地替岐王妃一一介绍在场的皇室人员，轮到张凤吟的时候，笑道“这太子妃你应该是见过的？”

　　陈菲菲看张凤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刹那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眼波。一个人若是恨你到了极点，还能用柔和的眼光看着你，那么这个人的城府真的是深不可测。

　　“那时我们一起参选太子妃，校场上太子妃一手妙绝凡尘的四手联弹至今还被人传为佳话。”不仅眼波柔和，语气也是近乎真诚，只是她的声音还是让张凤吟喜欢不起来。

　　张凤吟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各人造化缘分总是尽不相同，如今岐王和岐王妃佳偶天成，相信必能成就一段佳话。”

　　“谢太子妃吉言。”嘴上称谢，可是她的心真的恨到了极点。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一切，美貌，才华，地位，万千宠爱哪样不是唾手可得，唯一缺少的是这普天下的女人之中最高的地位，未来皇后的宝座。

　　她的父亲和万贵妃处心积虑，眼看着就要把她推上离皇后的宝座最近的位置。可是张凤吟的出现毁了她的梦想，剥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至少她认为是属于她的。

　　她嫉妒，不甘，愤怒，为什么自己会输给她？自负和自我的人往往都是这样，认为自己的努力已经超过了所有人，所以不可以再有人超过自己。

　　可是她输了，众目睽睽之下，输得很彻底，不甘心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所有人都已经证实了她不如太子妃。

　　可是她还是不服输，什么佳偶天成，那是在提醒她，她永远也只能当个王妃，而张凤吟才是未来大明最尊重最骄傲的皇后。这是她的理解，根深蒂固，如尖锐的岩石攥刻在摩崖上的字迹般挥不去抹不掉。

　　她的心里已经下了战书，“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宴会到了一半，万贵妃忽然对皇上说道：“皇上，臣妾可是早就听说岐王妃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的舞更是京城第一人。”

　　皇上明显起了很大的好奇心，“哦，这是真的么？”

　　万贵妃道：“是真是假，让岐王妃展示一下不就知道了。”

　　皇上道：“太子妃，弹得一手好琴，让大家大为赞赏，岐王妃既然舞技超群，那你也展示一下给众人瞧瞧吧。”

　　陈菲菲道：“父皇，是贵妃娘娘谬赞了，儿臣只是学了几个简陋的舞蹈，父皇想看，那儿臣就姑且献献丑吧。”

　　陈菲菲双手一拍，一群在外面准备好的舞姬都纷纷进了交泰殿，还有伴奏的乐师，原来早知如此，诚然是有备而来。众人见识过太子妃的琴艺，惊为天籁，现在同样也好奇岐王妃的舞技是否能带给他们一样的惊喜。

　　筝，瑟，笙等乐器伴起了前奏，等到统管交响之际，舞女们身着色彩洁白之长袖舞衣翩翩起舞，犹如天上飘动的白云。

　　舞了半刻，陈菲菲脚步轻缓地走到舞姬的中间，跟随着她们一起舞动起来，她的舞姿更为曼妙，且她穿着鲜艳，在舞女之中鹤立鸡群，宛若从白云间下凡的仙子一般光彩照人。

　　又过了片刻，她们愈舞愈快，双手高举，折腰转身，如飞翔的大雁，纷飞的白雪，仙踪难以捉摸。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张凤吟只会打架的舞蹈，对于这种赏心悦目的舞蹈是真的一窍不通，只是她还是能从书上想到这两句描写此时此刻的场景。

　　就连一开始弹琴也是她的师傅要她学的，她师傅告诉她学琴是为了锻炼她的定力和思想凝聚力，逼着她下苦功去学，后来习惯了，也就慢慢喜欢上了。

　　舞者们的动作又变得缓慢，白云和仙子都轻轻地在他们面前飘动，逐渐安定了下来。

　　众人拍手称快，岐王妃就像太子妃一样没有令他们失望。

　　她终于盖过了她的风头，扳回了第一局。

　　但这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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