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太子宿醉未醒，所幸今日不必早朝，可睡到自然而醒。张凤吟生怕吵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内室。

　　清晨的空气蕴含着植被万物萃取的灵气，深吸一口，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再吸几下，更是精神抖擞。难怪学武的时候，他师傅都是逼着她一早就要起来练功。

　　“姐姐。”

　　张凤吟听到这个称呼，心念一动，回过头来，依依正拉着托木奇的手站在身后。托木奇正灿烂地对她微笑着，一个人的微笑在清晨的时候会比其他时间好看得多。

　　同样的，在清晨的时候看到有人对自己微笑，心情也会舒畅不少，尤其是对你笑的人是一个孩子，他的笑容必定是出自本心。

　　依依道：“我刚刚在门口见到小王子一直看着里面，又不敢进来，我猜他是来找小姐你的，所以把他带了进来。”

　　张凤吟走了过来，“你这么早来找姐姐有什么事么？”再看看他的手上还有纱布，转念一想，“对了，你的爹娘昨晚也差不多喝醉，想必还没起得这么早，你手上的伤要去太医院换药，走吧，姐姐这就陪你去换药。”

　　张凤吟拉着他的手正想带他去太医院。

　　托木奇摇了摇头，突然将手抽了出来，跪了下来。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呢？”张凤吟不敢受此大礼，想要将他拉起。

　　托木奇不肯，说道：“我想跟姐姐学扔石子的功夫，姐姐的石子弹得又快又准，这门功夫连我爹娘都不会，我想学会以后再也不用怕有蛇来咬我了。”他说话的时候都是看着她，眼神流露出来的都是最诚恳的想法。

　　中原的孩子但凡家境不错的，除去从小立志习武报国的，大都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像她这样一介女流从小习武的更是少之又少。而西北不同，他们历来民风彪悍，他们的孩子无论男女，从小都要学习骑马射箭。

　　托木奇虽小，但手臂相较于一般孩子粗壮了不少，想来气力也不会太小，无怪被蛇咬伤之后还能苦撑一会儿。若是一般孩子，只怕早已昏厥不醒。像他这样臂力不小的来学这种暗器功夫的确很适合。

　　张凤吟看他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样子，“好，你想学，姐姐一定教你。”你先起来好不好？

　　托木奇大喜，站了起来，笑得更加开心。若不是手上有伤，定要伸双手来握住她的手。

　　“不过我现在要带你去换药，等过两天你的手好了才能教你，你现在手上有伤，不能那么用力。”

　　托木奇道：“我伤的是左手，我是用右手学拉弓的，所以不需要用左手。”

　　张凤吟坚持道：“那也不行，牵一发而动全身，人的气力由内而外可不分左右手。练武有的是时间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托木奇对她的话敬若天言，不敢再说。

　　张凤吟带他到钟太医那里换药，钟太医替他检查伤口，也惊奇地发现他恢复得极快，若是换了其他孩子，只怕完全复原非要三四天不可，而托木奇换了这次，只需明日再吃一天的药即可痊愈。

　　太医院和仁寿宫是在同一条路上，要去太医院也必定会经过仁寿宫，这大概是为了方便太医们替太后做最及时的诊断。既然来了太医院，势必要顺道去看望太后。

　　“托木奇，姐姐带你去见一个慈祥的奶奶，她看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仁寿宫的宫女太监见太子妃手牵着一位小男孩来见太后，小男孩的手背上还有纱布，想起昨日的事情，“敢问太子妃娘娘，这就是你昨天救的那个孩子吧”

　　张凤吟道：“不错，这位便是忠顺王的世子，我带他去太医院换药，顺便带他来看望皇祖母。”

　　他们都围了过来，一名宫女说道：“小世子长得这般好看，那忠顺王是不是长得高大威武？”

　　李公公恰好从里面走了出来，微责道：“你们这些丫头瞧着太子妃宽厚不计较，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又有人发自肺腑地说道：“李公公说得对，太子妃是除了太后以外，宫里最好的娘娘，若是换了别人，我们可是连话都不敢说。”

　　李公公打断她们，“太子妃里边请吧，太后娘娘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拜见皇祖母。”

　　“叩见太后。”来之前张凤吟跟他说了对太后要像对皇上一样尊敬。

　　“皇祖母好像早知道孙媳会来。”

　　太后笑道：“每次你来，我宫里的下人们都变得活泼的很，其他宫里的娘娘来，我就一点也听不到声音了。”太后这是变相夸她人缘好。

　　张凤吟自幼生长在宫外，没有宫中的尊卑分明的观念。她的思想里还是觉得众生平等，即使这个观念在宫中行不通，但宫女太监也是活生生的人，她没有想过要处处表现得高人一等。

　　“这个孩子就是忠顺王的世子吧，走过来让哀家瞧瞧。”托木奇走到了太后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后，我叫托木奇。”

　　太后见他小小年纪长得这般英俊，胜过了太子小的时候，甚是喜欢，看着他还绑着纱布的左手，又不禁心疼，柔声道：“手背还疼不疼？”

　　托木奇道：“不疼，我父王说我是男孩子，不能说疼。”

　　张凤吟道：“这孩子身体底子不错，钟太医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太后又在刘嬷嬷的耳边低声了两句，张凤吟知道定是太后喜欢托木奇，所以要赏赐他些见面礼。果不其然，刘嬷嬷进去片刻，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根红绳，上面还系着一块水润剔透的玉如意。

　　刘嬷嬷并不直接给他，转而交到太后的手中。太后亲自把它戴在他的颈上，“希望这个玉如意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

　　托木奇下拜，“多谢太后。”托木奇见他的父亲接受皇上的册封的时候都要下拜称谢，便知这是宫中的礼节，是以依样葫芦的照着做。

　　太后扶他起来，“孩子，哀家很喜欢你，你这几日有空可以多来哀家这里走走。”太后又赞道：“这孩子的聪慧不输给太子小的时候，只要对加栽培，必能成为一代名将。”张凤吟深以为然，英雄所见略同。

　　第四日的辰时刚过，托木奇一大早就到了东宫，这是两日前他们离开仁寿宫，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张凤吟与他约好的。

　　托木奇来得很准时，这让张凤吟更加看出他的诚意，想要教他的热衷也更上一层。

　　当年他师傅教她武功的时候考虑到她身为女子的不便，所以在轻功和弹石子的暗器手法上着重下了一番功夫。轻功好有利于闪躲应变，暗器功夫利于远攻，可以尽量不让敌人靠近自己的身体。

　　张凤吟随手在地上捡了一颗石子，站在三丈之外，对着梅花树干，伸拇指，食指和中指夹住石子。口中念到：“定住手腕，目光所及，将石子与目标凝聚一点，运力于臂，急速而发。”话音刚落，石子如飞箭般飞了出去，打在了树干之上。

　　“托木奇，你去看看我打中的那个点。”托木奇应声而去，见树干的上五寸之处果然有一个石子打过的痕迹。

　　“你把那个点记住了，然后站在一旁。”

　　“是。”托木奇记下那个点的位置，站到了左边。‘嗖’的一声，又一颗石子打到了树干。

　　“你再看看这个石子打中的位置是不是和刚才那颗一模一样。”

　　托木奇果见刚才的白点放大了一倍，两次打中的位置竟然分毫不差，惊叹之余不忘拍手称好。

　　“现在到你了。”张凤吟捡了一颗石子，缩短了投掷的距离，让他同样伸三指夹住，再教她如何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将目标和石子看成一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发出石子。他的臂力自然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加强，现在要练的是眼力和速度的配合。

　　托木奇连发了五次，虽然都不在点上，然其领悟性颇高，竟能很快悟到心无旁骛，心神合一，更难能可贵的是他锲而不舍的毅力，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足足练了半个时辰，距离也逐渐靠近中心点。

　　“小姐，你们练了这麼久，喝口茶休息一下吧。”张凤吟见依依奉了两杯茶，放在石桌之上，让托木奇停下休息一会儿，“习武之事非一日之功，贪功冒进，反而会事倍功半。”

　　“看来我应该建议父皇开设尚武阁，我们的太子妃正好可以进内阁做武教头。”朱祐樘下朝回来，正好看到。

　　张凤吟道：“托木奇，姐姐告诉你，我们太子殿下的武功可比姐姐高得多，如果他教你几手功夫，定比姐姐的高明得多。只是不知道我们太子爷肯不肯不吝赐教？”

　　朱祐樘笑道：“你收的好徒弟，我怎么好意思再来跟你抢。”

　　张凤吟道：“不然，师傅越多，才能集百家之强。”向托木奇使了个眼色，托木奇端起茶杯递向太子，“请太子殿下多多指教。”

　　朱祐樘接过茶杯，在李俊的耳边吩咐了一声，只见李俊往书房而去。

　　“你的好姐姐是骗你的，我跟她交过两次手，可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但你想学，我也能教你一些。”李俊去而复返，手里只拿回了两本书，《春秋》和》《孙子兵法》

　　“我要教你的就是把这两本书看完，看透。一个人的成就岂能以武力来评断，你要记住你将来的使命是世袭忠顺王位，替我大明镇守西垂，是要成为一位统帅三军的兵马大元帅，而不是一个只会武力的勇夫。

　　你的个人武功再高，最多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大将，而帅者，必须要腹有谋略，懂得如何排兵布阵，号令诸将。”

　　初时托木奇见太子无意教他武功，只是给了两本书籍，虽知道不能不收，心里并不如何喜悦，听完太子的这一番话他才茅塞顿开，决心要做一个既能冲锋陷阵的大将军又能统帅三军的兵马大元帅，集将才与帅才与一身。

　　最基本的功夫已经教了给他，剩下的就要靠托木奇领悟了。

　　王妃也和罕慎见托木奇这两日日在别院苦练张凤吟所教的暗器手法，他们讨论过太子妃的身手，他们对她别的功夫不了解，但是就轻功和暗器来说，王妃也认为哈密没有一个人比得上。

　　他们很好奇中原的太子妃为什么会有这么高深莫测的武功，自然不会想到她那富有传奇的人生。

　　托木奇之所以可以复原地这么快，抛却他本身的体质，还多亏了皇上的补品。

　　罕慎虽是臣子，总还是皇上的客人。皇上作为主人家，自己客人受伤多少有些愧疚，是以吩咐底下送了很多祛毒强健的补品给托木奇。

　　他们进宫也有五日，料想托木奇已经没事，总不能一直把他们冷落在别院，总要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

　　下午皇上又在御花园备下薄酒款待罕慎，“罕王爷，小世子的伤势如何了？”皇上问道。

　　罕慎拱手道：“多谢皇上关心，每日还命人送来珍贵补品，托木奇现下已经痊愈。”

　　皇上笑道：“如此一来，朕也就放心了。”又道:“罕王爷远道而来，朕作为主人家一定要尽地主之谊，只是不知道罕王有什么喜好？狩猎？戏曲？或是其他？只要罕王喜欢，而我大明有的，尽管开口。”

　　罕慎想了想，道：“不瞒皇上，我们哈密地广人稀，多的是飞禽走兽，是以狩猎之事，日常皆可为之。”

　　“那罕王的意思是？”

　　罕慎又道：“有一项运动，不止我们喜欢，还是你们中原传过来的。”

　　“哦，是什么运动？”皇上奇道。

　　“打马球。”

　　皇上一想不错，朝中爱好打马球之人甚多，御林军中更是不乏好手。“既然罕王也喜欢，那就定在明日早朝之后，双方比试一场马球，朕也好一睹哈密将士的马上风采。”

　　“谢皇上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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