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袂回家时，已近黄昏。
绿萼被瑽瑢打发去准备月饼，瑽瑢遥遥的朝她喊完“要蛋黄莲蓉馅的！”，回首就遇上了今天穿着一身石青色裙裳的疏竹悄悄和她说：“枢密使回来了。”
瑽瑢很奇怪：“今日新帝登基，又逢中秋佳节，难道宫中不设宴吗？”
“设是设了。”疏竹说：“不过奴婢听说，枢密使推掉了陛下的邀请，说是小姐第一次离家过节，他要回家陪着您。”
“唔。”瑽瑢点头：“那他人现在在哪呢？”
“这……奴婢还不知道。”疏竹试探着问道：“要不奴婢去问问看？”
“小姐小姐小姐！！”
绿萼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扶着门框停下脚步，弯着腰抚两下胸口顺气。
瑽瑢眯起眼睛，对着疏竹道：“不用问了。”
就绿萼这种受惊吓的程度来看，她多半不是见到鬼了就是见到比鬼更可怕的人了。
比如辛袂。
“说吧，碰见谁了？”
“奴婢……奴婢在厨房里看见了枢密使！”
果然。
瑽瑢冷静道：“他确实回家来了啊，你慌什么？”
绿萼：“……”
“不过他去厨房干什么？”瑽瑢警惕起来：“他在偷我的月饼吃吗？”
绿萼：“……”
疏竹解释道：“小姐，枢密使不是这样的人。”
“也是。”瑽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瑽瑢看见绿萼脑袋上冒出一个颇为熟悉的面孔来：“放心我做的月饼吗？”
诶？
“你做的月饼？”
辛袂温和的朝她笑了笑：“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瑽瑢：“……”
她想她大概能体会到绿萼刚刚那种见了鬼的心情了。
连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别说做月饼了，连厨房都没进过，辛袂居然还能把月饼做到“挺好吃的”这一地步。
瑽瑢今天才晓得“自行惭秽”这四个字怎么写。
“不过得留着晚上赏月的时候吃。”辛袂又道：“而且月饼吃多了积食，至多只许你吃两个。”
瑽瑢望着他，楞楞的点了点头。
“我听人说你白日里去翰林书画院了，可买了什么回来？”
瑽瑢回过神来，果断的摇了摇头：“本来是想买副名画送你的，可我什么都看不下来，就没买。”
“那其他的也没买？”
“没有。”
瑽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的就选择了撒谎，甄琰写的那副字现在正好端端的藏在她妆台的抽屉里，她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还打算下次见到先生时再问一问他。
辛袂看起来也没有怀疑的样子，他摸了摸瑽瑢的头：“没事，今天在书画院不尽兴呀，下次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好。”瑽瑢应道。
“来吃饭吧。”辛袂道：“我已让人备好了瓜果点心，等会儿我们便去楼阁上玩月。”
“我……”瑽瑢为难道：“其实我往常在家不过这个节日……不知该做些什么。”
辛袂也很意外：“不过中秋节？”
“是。每逢中秋，太上皇就要赐宴，父亲带着母亲和姐姐进宫赴宴，我……因着容妃的关系，是不能进宫的。”
瑽瑢和盘托出：“所以我平常都一人过节，绿萼只和我说这个节日有月饼好吃，我就吃了，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总觉得，辛袂听完该会很同情她吧。毕竟在家里关了这么多年，唯一的乐趣只有吃东西，连这类节日盛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度过，如果他能因为这一点微薄的同情，允许她等会儿多吃几个月饼就好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辛袂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希冀中同情的神色来，他如往常一样温文尔雅，善解人意：“从此以后，我陪你过。”
“……”
“来。”辛袂牵起瑽瑢的手，把她拉到廊下，指着位于天空东方的一轮圆月：“仰头望明月，寄情千里光。”
瑽瑢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下来了。
这天夜里本该如过去所有的夜里一样平常无奇，最多就是月亮圆了一点罢了，但当瑽瑢盯着辛袂的眼睛的时候，她却不这么觉得了。
重要的并非佳节，而是过节时身边陪着的那个是不是心尖尖上的人罢了。
吃了晚饭，辛袂先把她带到了中庭，那里已经背好香案，摆上了切成莲花状的西瓜、玛瑙般剔透的葡萄和月饼，香炉里插着香，烟雾袅袅而上搭就一条通往月光深处的桥。
“我们先要祭月。”辛袂耐心的和她讲解道：“《礼记》有载‘秋暮夕月’，这天是要祭拜月神的。自古以来，男儿大都许愿能早步蟾宫，女儿大多许愿能貌似嫦娥，你呢？你会许什么愿？”
“我想先听听你的。”瑽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本能的先给辛袂挖了个坑：“枢密使还想做更大的官吗？”
枢密使之上只有两人，一为丞相，二为皇帝，这个陷阱可不小。
瑽瑢心虚的低下头，就听见辛袂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不想。”
“？”
“我惟愿得一人，寻一山一水一小屋，过一世平安喜乐的生活。”
再抬头时，正撞见辛袂含情脉脉的目光，瑽瑢一时愣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事。
还好辛袂替她解了围：“轮到你了。”
“我？”
“嗯，你想许什么愿？”
瑽瑢先不答话，径自走到香案前的蒲团上跪下，虔诚的双手合十许愿，然后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又深深鞠了一躬，才有空回答辛袂：“不告诉你，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辛袂无奈笑道：“好好好。”
“我饿了，想吃月饼。”瑽瑢偷偷回身瞟了一眼案上供奉的月饼，咽了咽口水，转回来理直气壮的说道。
“可你刚刚才吃完饭……”
“又饿了。”瑽瑢挺直了腰板，扬起下巴：“饿到没力气玩别的东西了。”
“……”
“好。”辛袂允诺道：“你先去楼阁上等着我，我去厨房里把月饼拿来。”
“让下人拿不就好了吗？”
“这是我亲自做的，我想亲自端给你。”
趁着月光晦暗，瑽瑢红了脸也没人看见，她答道：“那你快点回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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