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中秋,是个月圆人团圆的日子。
瑽瑢小口吃下半个月饼,吃了一口茶解腻,忽然记起来自己上这楼阁的真正目的是与辛袂“登轩玩月”的,连忙悄悄瞄一眼辛袂。
他正出神的看着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瑽瑢纳闷的皱了皱眉头,也跟着往窗外看去——什么都没有,月亮恰好被隐藏在厚重的阴霾之下,连带着光芒都稀薄不可见。
这时恰好有微风吹过,烛火晃了一下,猛的灭了。
辛袂的脸如同月亮一样被隐匿在黑暗中,晦暗不清。
“辛袂?”
“怎么了?”他的声音隔着遥远的一层黑暗传来,一点也没有往日温柔,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是风把灯吹灭了,你别怕。”
瑽瑢说不出来他这种兴奋来源于何处,只是什么的看不清,心被揪的老高的,好像即将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下人很快把灯又重新点上了,眼前又亮堂起来,瑽瑢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裙子,把裙面都抓住了褶皱。
辛袂朝她笑着,她不好意思的松开手,辩解道:“我本来是不怕黑的。”
“嗯。”辛袂随和的应和她道:“你本来是不怕黑的。”
瑽瑢越品越觉得他这话里的味道怪怪的,又气又羞,把脸凑上去就要再一次吹灭蜡烛给他看:“你看,我真的不……”
为了证明瑽瑢的勇敢,灯花配合的发出一声炸裂的声音,闪起一瞬明亮的火光。
瑽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代替以一声短促的惊叫,辛袂立刻起身护住她。
“没事吧?”
瑽瑢把脸埋在辛袂腹前的手掌中,摇了摇头。
“别怕,我在呢。”
辛袂轻抚她的背脊以示安慰,瑽瑢这回来不及再次为自己正声就聪明了。
不光是她,连带着辛袂也不讲话了。
厚重沉闷的钟声自东方传来,震开云雾,月光继续悠悠的倾落在地上。
钟声结束的那一刹那,两股脚步交织着跑上楼阁,踩的楼梯“吱呀吱呀”的响,和着钟声的余音让人心里发慌,偏偏辛袂还在继续自上而下的抚摸她的背,更让她无端的害怕,寒毛直立。
刚刚的钟声,瑽瑢一声不落的在心里默数。
二十七声,大丧。
来者速度极快,一个是瑽瑢熟悉的面孔,往日就跟在辛袂身边办事的,他朝着辛袂行了礼,说:“枢密使,太上皇……”
“我知道了。”辛袂冷静的回应道,又转头问另一个人:“你有什么事?”
“陛下急召枢密使速速入宫。”
瑽瑢感到背上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她不动声色的离开辛袂用一只手圈出来的怀抱,辛袂和那两人说:“你们先下去吧。”
两人领命离开,瑽瑢也知趣道:“你先进宫吧,我等你回来。”
“沈琤。”辛袂突然正经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回家等我吧。”
“?”
“回丞相府。”
瑽瑢不明白,当初要把她留在枢密使府的也是他,甚至设计让她自己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的,但是现在他怎么又要赶她走了?
难不成,新帝地位保住了,他当真要铲除掉沈家,自己做丞相?
仿佛是看出了瑽瑢的忧虑,辛袂低头在她额头蜻蜓点水般拂过一个吻。
瑽瑢只感觉额上有一点暖暖的东西软软的点了一下,随后就有一把火从那里开始蔓延到全身各处,烧的她脸红。
“等我来娶你。”
辛袂如是说道。
马车缓缓驶过熙熙攘攘的街市,锣鼓笙箫之乐横贯于街道之间。
他们离皇城远,又不似辛袂那里僻静,此刻仍沉溺于中秋节的喜悦之中,偶有孩童窜出,举着一枝丹桂,惹得满街飘香。
瑽瑢才发现,自己仿佛在枢密使府中迷失了岁月。
这若换做以前,她是最喜欢桂花的,而现在,要不是看到人家举着桂花枝戏耍,她都不知道桂花竟然已经开了。
瑽瑢也说不清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风迎面而来,夏日已经过去,秋夜渐凉。
瑽瑢拢了拢身上轻纱,放下帘子,把边角仔细的压了压,懒懒的靠在软枕上。
耳边又传来辛袂刚刚的话:“我总没有让你从我府上嫁到我府上的本事,只好忍痛先与你分别一段时间,送你回丞相府,等来年二月,我就可以娶你了。”
“绿萼。”瑽瑢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究竟是要说给绿萼听还是只想说给自己听:“我想长大了。”
回到家里,瑽瑢往久违的小院子里一坐,看着绿萼和疏竹两人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摆回原位。
绿萼捧着一副字过来问道:“小姐,可要把这字挂起来?”
“挂什么挂,不用。”瑽瑢扯着葡萄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正忙着:“藏起来。”
“小姐。”绿萼还欲再劝:“这字若是不挂起来,藏久了被虫蛀了可怎么办!”
瑽瑢把手指间的葡萄转一个圈:“那就挂着吧。”
绿萼欣喜的“哎”了一声,像捧着珍宝一般欣喜的往屋里头小步跑去。
瑽瑢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回家了就这么高兴,也不想想家里头还有什么烦人精在等着她们呢。
瑽瑢丢开手里的葡萄,从旁边的果盘里捞了个李子起来,咬下一口,疏竹又跑了出来。
“小姐,我们找到了这个平安符。”
瑽瑢从她手里接过平安符,黄色的流苏从她指缝间漏出,与她腰间千秋穗上结的流苏遥相呼应。
瑽瑢心里一凉。
完了,有件大事给忘了。
这个平安符是她当初在景德寺为甄琰求的,为了这个她甚至害得沈玦瑢被人安上了“与和尚私底下相会的”的罪名。几番波折得来,实属不易,要送给先生,肯定更显她情真意切。
可是,她忘了。
“知道了。”她把平安符放进怀里,贴着心口:“你继续去忙吧。”
李子的果皮有点酸,咬开一口后露出内里暗红的果肉,瑽瑢用舌尖舔了一下,是甜的。
屋子里传来整理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小,夜也深了,院落外次第亮起灯展,绿萼和她说:“小姐,收拾好了。”
瑽瑢又将外头一眺望,听到了人声,知道这是她爹要进宫了。
“回屋吧。”她说:“今晚的月色太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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