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在场几人全部愣住了,沈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朝着寺庙的方向行礼。
“夫人,请吧。”清鸢盈盈笑着等她行完礼,说道。
“多谢清鸢姑娘。”沈夫人客气地朝她一颔首,清鸢亦笑着还了一礼。
“殿下是为了陛下的身体,而来寺里祈福的。他说希望能潜心礼佛,故而夫人不必去拜见他了。”清鸢一边为她们引路,一边讲道:“殿下还说,夫人可以按照原本的安排来,不必顾忌他。”
“太子殿下真是宅心仁厚。”沈夫人轻轻点头,称赞道。
瑽瑢跟在最后面拾级而上,不敢吱声,脑子里却飞快地思索着这件事的蹊跷之处。
太子殿下此番出行既然没有告知众人,想来是不希望有人知道他为何而来的,怎么却这么轻易地告诉了她们?
而且把理由告知之后,岂不就相当于把皇上目前的身体状况公布了?
思来想去,她最终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沈玦瑢,暗暗想道:
“难道是托了这位未来太子妃的福?”
瑽瑢实在是想不通,这究竟是出于对沈相的信任,还是拉拢?
又或者,是一个陷阱?
瑽瑢故意落后两步,低声吩咐旁边的绿萼:“在这里谨慎一点,不要做错事。”
“是。”绿萼应下。
进了寺里,路边的僧人见到她们都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她们也学着样子合着手朝他们点了点头以还礼。
清鸢说:“太子刚刚听到夫人来了,已经让人把他住的厢房收拾出来了。那间厢房是景德寺里最好的,院子里环境也清幽,绝无闲人打扰,夫人小姐们大可以放心住着。”
“这怎么行。”沈夫人推辞道:“殿下愿意让我们上山来进香我们已经很感谢了,怎么好再占了殿下的厢房?”
“夫人就收下殿下的这份情吧。”清鸢笑了笑,目光从沈夫人身后的两个双胞胎身上扫过,因为分不清哪个是她未来要侍奉的娘娘,所以收回了视线,重新投在沈夫人脸上:“就当是殿下送给沈小姐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也叫人无法拒绝,沈夫人思量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便先去太子那里伺候了。”清鸢福身又行一礼:“少陪。”
“清鸢姑娘客气了。”沈玦瑢终于上前一步,开口道:“劳烦替我们向殿下道谢。”
清鸢没有说话,又微微转身朝着她行礼,随后便离开了。
“我们先去礼佛。”清鸢走后,瑽瑢听见她的母亲发话道:“然后我去找延寿老法师谈禅,你们便回房休息,不要乱跑。”
“是。”她们双双应道。
大雄宝殿内供奉着妙相庄严的释迦摩尼莲花坐像,佛陀眉眼之间皆是慈悲,瑽瑢虔诚地净手拈香,又认真地合掌,低头跪拜。
心中无所求,所以磕头的时候也没有许愿,她只是简单地表达了一下敬意。
毕竟菩萨忙着普度众生,像她这种有求百应的千金大小姐还是不要添乱了,瑽瑢想,就把机会留给其他更需要的人吧。
行完顶礼,沈玦瑢因为担心会碰见太子,就先匆匆回了厢房。
沈夫人按着她的计划去拜见延寿法师了,大殿里留下瑽瑢一个人。她在殿内停留了一会儿,寺里到处飘着能让人静下心来的梵香味。
“绿萼,我们去求一张平安符。”她突然说道。
用不着等到绿萼的回应,瑽瑢抬脚便走。
等绿萼反应过来时,瑽瑢已经走到了一位年轻的僧人面前。
“施主不先求一卦?”那位僧人好奇地看着瑽瑢目不斜视地盯着他面前的桌子,却只求一张简简单单的平安符,好似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他大概是许久未见这么有趣的香客了,所以才出言问道。
“人有三毒,是为贪嗔痴。大凡世人都有对未知命运的贪念,难道施主没有吗?”
他这话问的其实极不客气,但瑽瑢没有计较,因为她没听懂。
“我没有中毒。”她拒绝道:“我只想为别人求一张平安符。”
“抽一卦吧。”那僧人不依不饶道:“小僧愿意为您解签。”
瑽瑢见他一副不抽签就不给平安符的样子,妥协道:“有劳小师父了。”
她捧起签筒,上下左右胡乱摇了一通,掉出一根签来,她看也不看的递给了僧人。
僧人双手恭敬结果,仔细看了一眼,神色一凛,刚要开口,就被瑽瑢打断了。
“小师父。”她说:“我只想求平安符罢了。”
僧人被她堵的哑然,半天才干巴巴的问出一句:“施主不愿知道自己抽了什么签?”
“我不想知道。”瑽瑢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容小僧多嘴问句为何?”
由于对方的身份,以及如今身处于寺庙之中,瑽瑢的耐心出奇的好。
她颇为认真地思考出了一个答案:“这就像每天吃饭一样,你不知道家里的厨子明天会做什么菜,所以第二天菜端上来之前你才会充满期待,才会有想吃的念头。如果你每天都能提前知道第二天的菜谱,虽然有可能提前避免了自己不喜欢吃的菜,但是生活也少了惊喜。最重要的是,你不会对未来有想要靠近的动力。”
僧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双手合十郑重地朝着瑽瑢弯腰行了一礼。
瑽瑢茫然的受下以后,才惊讶道:“小师父?”
“阿弥陀佛。”那僧人眼中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明朗,说道:“多谢施主,才让小僧能领悟了这个道理。”
“我也没说什么……”瑽瑢不好意思起来,声音压的低低的。
“这便是施主求的平安符。”僧人把一个小巧的红色香包递给她。
瑽瑢连忙双手接过,道谢道:“多谢小师父了。”
“该是小僧谢谢你。”他笑道:“施主慢走。”
瑽瑢小心翼翼地把平安符放入怀中,怎么放都觉得不放心,便移到了心前。
她轻轻拍了拍,才觉得心安。
绿萼跟着她一路走回厢房,半路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姐,您这平安符不是为自己求的吗?”
“不是啊。”瑽瑢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那是为了谁呢?”绿萼疑惑未解,接着问道。
瑽瑢横她一眼,嘀咕道:“该好奇的不好奇,不该好奇的拼命好奇。”
“小姐您说什么?”绿萼是真的没听清。
“没什么!”寺中原本伙食就清淡,瑽瑢可不想回了家之后也没得肉吃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符,我其实是为……”
绿萼的好奇心被吊的老高:“为谁?”
“为……”瑽瑢故意拖着长音。
“为了……”绿萼学着她的样子接道。
“是为了……”
“大小姐?”
“???”瑽瑢气的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胡说什么呢你!我是为了甄先生而求的!”
绿萼捂着肩膀,一边龇牙咧嘴地喊疼,一边又笑的可欢了。
瑽瑢心疼她小小一张脸上要装下这么五彩缤纷的表情,于是不在意地、一点都不好奇的、只是顺口的问了一句:“你在傻笑什么?”
“诶?”绿萼依旧笑个不停:“奴婢觉得似乎找到了一个好方法,如果您下次再故意吊奴婢胃口的时候可以用。”
瑽瑢:“???”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又给了绿萼另外半边的肩膀一个巴掌。
这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地回到了厢房。厢房在寺院一隅,背靠着山,高高的围墙外是更高的林木,郁郁葱葱的遮挡了炎炎日光。
厢房面前有一个小池塘,池塘引自山溪水,两三条红色的锦鲤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打滚,上面横着一座窄窄的木桥。
池塘里还种了荷花,花期是已经过了,大多都是茂盛碧绿的荷叶,还剩下少数几朵花,却也开的很有精神。
瑽瑢还不想进屋,就在桥上看了会儿风景,林间有阵阵凉风吹过来,寺中隐隐传来诵经声。
瑽瑢觉得舒心极了,虽然她平常没有什么大的烦恼能让心情郁结的,可处于这样的环境里还是让人不自觉的能完全放松下来,感受天地浩渺,我为其间一清风。
如果没有人来搞破坏的话。
比如某位不识情趣的丫鬟绿萼。
“小姐你看!”她站在瑽瑢身边指着池塘大呼小叫道:“这里的鱼都好活泼!比家里的活泼多了!”
瑽瑢刚刚得到升华的心境骤然被拉回凡间,她生气地微笑道:“是吗?那要不要给你捉两条带回去?”
没想到绿萼竟然认真的思考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瑽瑢:“……你说呢?”
绿萼纠结道:“可是这么小一方池塘一共才几尾鱼,带两条走就没了……”
瑽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绿萼说:“要不只带一尾就够了吧?”
瑽瑢:“……”
她扭头就走,绿萼追着她跑上来,解释道:“小姐我开玩笑的!”
瑽瑢冷冰冰的回答:“嗯,能认清现实就好。”
“要不,您别再喂府上的锦鲤了,那样的话等它们瘦下来就也能像这里的锦鲤一样机灵了。”
瑽瑢无情的拒绝了她:“想都别想。”
“……”
来自山间徐徐的风穿过瑽瑢住的院落,穿过厅堂,敲响梵钟。
敲醒了一个尚在沉思中的年轻僧人。
他合拢双掌,放于胸前,喃喃自语道:“心中无三毒者,是名国土清净。”
他身前放着瑽瑢刚刚抽出来的签,上面赫然写了两个字:
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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