瑽瑢盯着绿萼指腹上的淤泥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出房间,跑到廊下。
在沈玦瑢卧室梳妆台那扇窗正对出来的地上,瑽瑢果然找到了与窗台上一样的泥土。
它在离墙七八寸的地方,呈新月状,瑽瑢用脚比了比,正对应脚尖的大小。脚跟对着墙,她发现它是来人从窗口跳下来后往外走时弄出来的痕迹。
而不是往里走。
她还记得昨晚她和沈玦瑢两个人一起走回来的时候,沈玦瑢失足跌入浅溪,正沾了一脚的泥。
浅溪离她的屋子有一段距离,但不远,她和瑽瑢分别之后走回来,鞋底的泥应该已经被路磨去了大半。
还剩下一点淤泥仍然顽强地沾在上面,如果沈玦瑢穿着这鞋跳窗出去,已经半干的泥可能会变成碎屑掉下来,落在缝隙里,这也不是说不通。更何况这个脚印已经明确地指出了沈玦瑢的嫌疑。
她又走到树荫下,沈玦瑢正在那儿枕着竹夫人打盹。
红蓼生怕她惊醒沈玦瑢,远远地就把她拦下了。
“二小姐,大小姐刚刚睡着呢。”红蓼刻意压低声音,四指合并放于唇侧,好像是怕她的声音顺着风传过去,扰了沈玦瑢好梦。
瑽瑢才不管她,大声嘲讽道:“难道姐姐昨晚睡得还不够吗?”
红蓼身后,沈玦瑢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了?”她问。
“让开。”瑽瑢一把拂开面前挡路的红蓼,三步走到沈玦瑢面前,俯下身来直视她的眼睛:“你昨晚那双弄湿的鞋还在吗?”
“丢了。”沈玦瑢掩唇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应该还在你房间里。”瑽瑢说:“红蓼,你去找找。”
红蓼看了沈玦瑢一眼,见她点了头算是同意了瑽瑢的话,才肯离去。
“你为什么对你自己被诬陷这事这么不放在心上?”本来能近身伺候沈玦瑢的就只有红蓼一人,红蓼走后,在这里的便只剩下沈玦瑢、瑽瑢与绿萼三个人了。
在院子正中央,对周围环境一览无余,瑽瑢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所幸大大方方地说开了:“你也不急着找到真相,为什么?”
“因为清者自清。”沈玦瑢云淡风轻地回应道。
瑽瑢真想把她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冷笑一声,道:“别是根本不想洗脱嫌疑吧?”
沈玦瑢没有回答,瑽瑢没有时间和她耗,更何况也耗不出什么结果来,她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沈玦瑢,我不管你想不想嫁给太子,或者又甘愿为此毁了自己的名声。但是你最好分得清什么是要紧的,什么是不要紧的,也别给我装傻充愣或是把重要的线索藏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玦瑢一字一顿地说:“我也从来没有藏过线索。”
瑽瑢不再理她,“哼”了一声之后领着绿萼扬长而去。
她们又回到沈玦瑢的房间里,红蓼正翻出本该被丢掉的绣鞋,捧在手上往外走。
她们在门口碰了个正着,红蓼便把这一双云纹攒珠岐头履给瑽瑢看了,右鞋的鞋面上脏兮兮的,瑽瑢让红蓼把鞋翻过来,看见鞋底还有一点淤泥。
“知道了。”她摆摆手,让红蓼把鞋子收起来藏好,顺便嘱咐了一句:“偷偷藏,别让人家看见。”
红蓼点点头,把鞋子藏在宽大的袖子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如寻常一般往外去了。
“哇。”瑽瑢感叹:“这变脸一定是和沈玦瑢学的,学的真好。”
绿萼:“……”
她们二人重新进屋,瑽瑢问道:“绿萼,你觉得红蓼这个人会干出背叛沈玦瑢的事来吗?”
“不会。”绿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为什么?”
“因为……”绿萼刚刚回答的干脆,现在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答案来:“奴婢就是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你觉得而已。”
“不是的!”绿萼飞快反驳道:“就像奴婢打小就在小姐身边伺候一样,红蓼也是自幼就伺候着大小姐的,我们都把各自的小姐当作天下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们绝对不会背叛小姐的!”
“可我见沈玦瑢一直让红蓼做这个做那个的,待她也不好呀。”
绿萼小声嘀咕:“那您不也是一直使唤奴婢一会儿做这个吃食,一会儿做那个吃食的?”
“你说什么?”瑽瑢是真的没听清,她凑近了点:“你再说一遍?”
出于求生欲,绿萼连忙改口:“其实大小姐私底下对红蓼还是挺不错的,对她也很照顾,体己话都只说与她听。而且奴婢也一直遇到红蓼趁着大小姐上课的时候为她准备点心,或是帮她煮各式各样的补品,她是最把大小姐放在心上的。”
“那我私底下对你好吗?”瑽瑢突然关心起了这个问题。
“好的!”绿萼连连点头,又补充道:“不光是私底下,明面上小姐对奴婢也是很好的!”
“嗯。”瑽瑢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不客气。”
绿萼:“……”
“可是当初沈玦瑢失足跌下桥的时候应该只有我们四人在场,别人怎么会知道她的鞋上沾了淤泥呢?”
“小姐……”
“嗯?”
“您就真的一点也不怀疑是大小姐干的?”
“不怀疑啊。”瑽瑢坦荡地承认了。
“为什么?”
“因为她永远不可能穿着被泥弄脏的鞋出门,不是因为她能想到这样可能会留下痕迹,而是因为她嫌脏。”
“……”
“她到房间里第一件事应该是立马踢掉鞋,然后让红蓼拿去丢了。但是却被人捡到了,然后他就利用这双鞋在这里制造不利于沈玦瑢的证据,并且悄悄又把鞋子放了回去,这样将来对峙的时候也能拿出来算作是扳倒她的一个理由。”
“会不会有人一直悄悄在暗处盯着我们啊?”绿萼比划道:“就那种,能飞檐走壁的,他们要真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也发现不了啊。”
“那就很恐怖了。”瑽瑢正儿八经的回道。
绿萼不动声色地往瑽瑢身前挡了挡。
瑽瑢没有察觉,她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才说:“不急,等我们找到更多的线索,拼凑出事情的原貌,自然会看到真相的。”
绿萼认真地点了点头,就听见她小姐轻声说道:“要是辛袂在的话,大概我也不会在原地找了半天还一无所获吧。”
瑽瑢说:“真想他啊。”
绿萼试图激发她的斗志,于是便鼓励她道:“小姐,您不是说和枢密使出去办案的时候,重要的线索都是您找到的吗?”
瑽瑢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眨巴着眼睛看她。
绿萼继续说道:“那您就只差一个把线索串联起来的过程了,现在不是刚好锻炼一下吗?等您独自破了这桩案子,枢密使也一定会对你另眼相待的!”
瑽瑢摸了摸耳垂,垂下眼睛轻轻笑了一声:“那就继续找吧。”
“嗯!”绿萼也笑着重重点头。
瑽瑢在房里到处都逛了一遍。
屏风后有木桶用来沐浴,但是如果在浴汤里下药,药物随着氤氲的水雾气渗进肌肤,沈玦瑢应该撑不到上床就睡着了,那样的话红蓼不至于发现不了异样,所以不太可能。
桌上的茶壶里还有冷茶,瑽瑢倒出半杯来,轻轻晃了晃。
在茶水里下药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她昨晚没喝水,但不保证真凶给每个人下药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就像上一桩案子里,画师作画的方式就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把杯子递给绿萼,言简意赅地吩咐道:“查。”
绿萼捧着茶杯出去,不一会儿又捧着茶杯进来了。
“大小姐说她昨晚没有喝茶。”
答案也不在茶水里。
瑽瑢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往这儿踩踩,那儿敲敲,试图打落点什么出来。
她的目光瞥到一旁的烛台,但又很快否决了药被藏在蜡烛里的想法。
这个道理和沐浴一样,甚至蜡烛是被更早点起来的,如果烛烟能让人沉睡,应该一进屋就会感到困倦,这样反常的情况也不会不被人记得,如果有的话红蓼应该早就告诉她们了。
一整圈逛下来,还是没有头绪。
瑽瑢垂头丧气地坐到沈玦瑢的床上,把被子往旁边一丢,拿过枕头抱在怀里,鞋也不脱,侧着躺下去,两只脚在床外晃荡。
“小姐!”绿萼匆忙来扯她:“您可别让大小姐看见了。”
“不怕她。”瑽瑢把枕头抱的更紧了点,用脸在上面蹭了蹭,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呢喃道:“我好累,就躺一会儿。”
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瑽瑢突然觉得眼皮很重,她努力地想睁开,却好似被人黏在了一起。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已经不清楚自己在思考些什么了。
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原本在乱晃的双脚也放平了。
绿萼轻轻唤她:“小姐?”
瑽瑢不答。
“小姐?”绿萼见她仿佛已经入睡了,所幸一把把她怀里的枕头扯了出来:“醒醒,小姐!”
怀里兀然一空,瑽瑢在梦中从万丈深渊跌下,双脚猛地往后一伸,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一下。
她茫然地坐起来,往周围看了看:“我怎么睡着了?”
“我不知道。”绿萼回答:“小姐,您是真的太累了吧?”
瑽瑢低下头,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入睡的过程。
好像,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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