瑽瑢轻咳一身,看向身侧的辛袂,辛袂用手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把这两个字写给她看。
“噢,原来是酌陶。”瑽瑢用余光扫了一眼桌面,打算进行下一个问题。
等等。
瑽瑢明显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酌陶?”
“……奴婢在。”
被瑽瑢直勾勾的目光盯的发怵,她缩了缩脖子,把头低的更低。
辛袂明显也发觉了问题,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似乎是信任瑽瑢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这名字是秦夫人给你取的?”
“是的……”
“秦夫人嫁过来之后也没想过要改?”
“没有……”酌陶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害怕而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
“你与秦大人撞了名讳,夫人也不知道要避讳吗?”瑽瑢没有想要因此放过她的念头,反而身体前倾,指节一下一下在桌上敲击。
“奴婢……奴婢……不知……”酌陶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那我就来问一点你知道的好了。”得了这种答案,瑽瑢也不心急,反而像一个知道自己布置的陷阱必然会有猎物经过一样的猎人,成竹在胸地问道:“秦夫人和秦大人关系不太好吧?”
酌陶则是直接用哭声回答了她。
瑽瑢把目光投向厅中众人:“你们也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
一时厅中寂然,瑽瑢耐心地等着,过了片刻才有一个大胆的婢女出声:“大人与夫人自成婚以来一直如胶似漆,并未有过任何龃龉。”
“是这样啊。”瑽瑢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已经接受了她的这番说辞。
那婢女见状悄悄舒了一口气,想退到后面去,却又被瑽瑢阻止了:“等等。”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姐姐小时候常告诉我说,诳者吞千针。我现在这么相信你,你可不要骗我呀。”瑽瑢笑嘻嘻地说道,脸上一片天真无邪,似乎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开了个玩笑罢了。
那名婢女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辛袂招招手,立刻有人递上了一盒子的绣花针。
“先凑合着吞吧。”辛袂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够再拿就是了。”
瑽瑢:“……”
其实瑽瑢也就是随便吓唬吓唬她,谁知道辛袂居然真的让人拿了针来,还用一种类似于主人家摆了一桌的菜,对人说“先吃着吧,吃不饱还有”的语气轻飘飘地讲了出来。
不消说那个可怜的婢女,连瑽瑢都被吓到了。
辛袂把手里最后一本供词看完,丢在一边,把瑽瑢拉近了些,俯下身问她说:“这话真的是大小姐和你讲的?”
堂下的侍卫已经动手,婢女们哭成一片,但很快又被什么东西掩住,变成沉闷的呜咽声。
瑽瑢被迫盯住辛袂的眼睛,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沈玦瑢确实是被她拉过来背黑锅的,并没有说过这句话。
但她很快发现辛袂并不在意答案,他只是单纯的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忽略掉厅中奴婢的惨叫声。
后面有人受不住,哭喊着说愿意禀报真相。
“可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辛袂说。
接着他挥了挥手,侍卫把所有奴婢都带了下去,把管家带了上来。
此刻的他是杀伐决断的枢密使,站在万人之上的高度俯瞰底下蝼蚁。
而不是辛袂。
瑽瑢悄悄低下了头。
辛袂松开手,撑在桌上,问底下的管事说:“秦大人可曾有常去的勾栏?”
管事答道:“不曾有过。”
“那可有相好的歌妓?”辛袂又问。
管事面露难色,他最终狠心地一闭眼道:“有的。”
“她在哪里?”
“……死了。”
瑽瑢瞪大了眼睛。
辛袂有条有理地继续询问道:“怎么死的?”
“棠夫人她……偶感风寒,之后便一病不起,请了许多大夫也治不了。”
瑽瑢在一旁摸了摸脖子,说:“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快一个月了。”管事道。
一个月之前,秦卓尚未出事,那这个案子应该与她无关了。瑽瑢想着,默默划去了这三桩案子与勾栏之间都有联系的共同点。
“但是……”管事又开口道:“其实……”
瑽瑢实在是见不得有人这样话说一半,吊在最关键的地方还吞吞吐吐的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
这要是绿萼,她早就捋起袖子揍一顿了。
辛袂饶有兴趣地看着管事吊他们胃口,瑽瑢的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终于砸在桌上:“说!”
“老奴尚有一事相求,恳请枢密使恩准。”
“这就是你想用来和我交换的筹码?”辛袂道。
“老奴不敢。”
“那我不想知道了。”辛袂起身,缓步走至他身前,管事的身子抖如糠筛,辛袂声音冰冷,目光朝下望去,好像商人在看一件没有任何价值的商品。
“还要我请你下去吗?”
管事吓得软倒在地,侍卫进来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揪出去了。
瑽瑢默不作声地看着走回来的辛袂。
“吓着了?”辛袂问道。
瑽瑢迟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不该在你面前这样的。”辛袂愧疚地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反省自己刚刚的失控:“秦家和董家不一样,不用点手段他们不会说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说法的正确性,刚刚把管事拖走的侍卫很快又回来了,禀报道:“管事说秦大人和夫人会把用剩下的膳食赏给奴婢们,但是他们都没有中毒的迹象。”
“我知道了。”
甄琰来时,刚刚听见这一句话。
“先生,你怎么来了?”瑽瑢看见侍卫身后的人,迎上去:“你不是病了吗?”
甄琰的面色较以往确实有点差,但他的声音中却听不出半点破绽:“嗯,休息半天已经大好了。”
瑽瑢不解地点头,有句“休息半天和没休息有什么区别”实在是说不出口。
“先生来了。”辛袂起身朝他点头:“可带来了我们要的答案。”
“我可不像枢密使这般无能。”甄琰说。
瑽瑢生怕这两人吵起来,一个还病着,一个刚刚情绪又不好,还不如趁着火还没烧起来直接把它浇灭了。
于是她说道:“什么答案?”
“那幅画确实是董两仪画的。”甄琰回答道。
“可是……您明明说过,董元一房间里的画不懂技法,也不留白,毫无意境……这怎么会是同一个人画的呢?”
“是啊。”甄琰摸了摸她的发顶:“可是感觉骗不了人。”
辛袂告诉她不要相信直觉,甄琰却又说感觉骗不了人。瑽瑢痛苦地思索了一下,果断地选择了做一个不求甚解的乖巧学子。
“董两仪应该是被拘束太久了,所以在作画时会想要释放自己的内心。抛弃一切的规则,画一副不算画的画,这也恰恰给我们带来了画师是初学者的错觉。”辛袂说。
甄琰应和道:“确实,董家对于他的管教太过严苛,甚至还刻板地纠正过他的用手,所以才导致了这幅画里情绪的释放。”
“先生您都知道了?”瑽瑢好奇的问。
“嗯。”
瑽瑢心虚的转过头,感觉甄琰下一刻就要指责她对秦府里无辜的下人用酷刑。
还好看甄琰的样子不像是知道这个事情。
“还有,如果说使秦卓致死的毒不在他吃的饭菜里的话,那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
“可是他们用的膳食下人都会吃啊,如果是慢性毒药的话应该也会有下人被毒死吧?”瑽瑢挠了挠头。
“‘本草明言十八反’,如果他们平常吃的药本身就是毒药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察觉。”
“先生还真是博闻多识。”辛袂笑着称赞道。
瑽瑢还以为甄琰要客套几句,谁料他倨傲地扬起了下巴:“枢密使才知道吗?”
瑽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来总结一下。”辛袂看着瑽瑢疑惑的神情,条分缕析:“吴禳越狱后逃至家中杀死了吴雍,被其母发现后放干了血杀死,丢尸池塘。”
“等等。”瑽瑢打断他:“吴禳是被他娘杀死的?”
“嗯。”辛袂说:“我们查到他的母亲原本是教坊司的一名歌妓,现在已经捉到她了,她也认罪了。”
瑽瑢生气道:“为什么我才知道?”
“对不起。”辛袂毫无歉意的道歉说:“我忘了告诉你了。”
瑽瑢:“……”
辛袂又试探道:“你也没问?”
瑽瑢:“……”
“继续说案件。”甄琰拦住了辛袂一点点靠近瑽瑢的步子,沉声说道。
“第二个案件,董两仪联合外面的歌妓杀了董元一夫妇。当然这个歌妓也可能是董元一认识的,甚至被邀请到了宴席上来弹唱助兴。董元一住东厢,董两仪住西厢,如果是这个歌妓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走进来东厢房,大家要么以为是董元一安排的,要么就以为她其实是要去董两仪房间的,所以她趁机备好了墨水。”
“嗯。”甄琰显然也是赞同辛袂的说法的。
“之后董两仪算好时间潜进东厢,从床底下取出墨水后作画,并且留下了白瓷枕。一来是为了保持干净,固守他们所谓的美感;二来是嫁祸他的妻子董章氏。”
瑽瑢眨巴眨巴眼睛,继续听辛袂说。
“第三个案子,是最晚发生的,但其实也是所有案子的核心,另外两桩案件都是以它为首的。而这桩案子里,行凶与作画应该是由这个棠夫人一手完成的。”
“她的名字,叫李挽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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