瑽瑢和辛袂的结论完全相悖,案情再次陷入了僵局。
瑽瑢唉声叹气地把笔丢在一边,托着下巴问道:“难道作案的有两个人?”
辛袂否决:“不太可能,那样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那一个书童提前先准备好墨水,然后再换一个画师进来作画?”瑽瑢又问。
辛袂:“……”
甄琰:“……”
瑽瑢:“?”
“有可能。”辛袂缓缓道。
瑽瑢本来就随口一说,这回更是连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甄琰一言不发地走到妆奁旁,拿起被瑽瑢随意丢在桌上的笔,盯着地上的画。
瑽瑢有了前面的经验,连忙屏住呼吸,等他又发现什么。
过了一会儿,甄琰收起笔,朝他们点点头:“去吴家看看最后的半幅连理枝吧。”
瑽瑢不可置信地道:“先生?”
“怎么了?”
“你就没有点新的发现?”
甄琰皱起眉,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没有啊。”
瑽瑢不可思议极了:“那你在这站了半天是在干什么?”
“噢。”甄琰解释道:“我在想他站在这里时是在欣赏画作还是在思考从哪里下手。”
“那你想出来了么?”
“他也在欣赏。”甄琰说。
“为什么?”瑽瑢又问。
“他画的虽然很粗糙,什么都不懂,但是每一笔落下去的时候都没有迟疑,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早就想好了要从哪里开始画,画什么。”
“那会不会他画秦大人房里的那幅画的时候就有了经验,所以就画的好了呢?”瑽瑢突然想起来刚刚踏进这间屋子时,甄琰所说的“作画者不是同一人”的话。
“不像。”辛袂插话道:“两者留下的感觉完全不同。”
“?”差生瑽瑢实在是不理解这话的深意。
“打个比方,同一首《广陵散》我弹和你弹,有区别吗?”甄琰问。
“当然有了。”瑽瑢想也不想地说。
“即便我们弹的完全一样,但是琴声表达出来的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对吗?”
“对。”
“现在的两幅画给我们的就是这样的感觉。”甄琰说:“这两幅画的作者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瑽瑢点点头。
“不过我一开始确实有一点说错了,我原本以为他作画是为了使整个作案流程完整,但我现在觉得他其实是享受其中的。”甄琰诚恳的说道。
瑽瑢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变态的奇怪乐趣。
“他画完画之后应该在这个位置停留了很久,因为他手指印下的痕迹很深,而不是浅浅一层。”甄琰又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第三个血画现场,确定每一幅画的作画者是不是都不一样,他们作画的目的又是什么。”
“好。”瑽瑢乖巧应道。
他们才要离开,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小小的脚步声,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哒哒哒地朝他们奔来。
瑽瑢朝门外张望,没有见着人。
腿上忽然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瑽瑢脚步一滞,他已经张开双臂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
董憬梧的乳娘在后头跌跌撞撞跟来,看见这一幕双膝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瑽瑢低声训斥道:“不是让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乱跑的吗!”
腿上的董憬梧轻轻扯了扯瑽瑢的衣角:“姐姐,别怪乳娘,是我自己硬要跑出来的。”
他的眼睛里还带着孩童未褪去的纯净,眨一下遍落了满地的星子。
瑽瑢硬起心肠来教育他:“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做错了事情会连累很多无辜的人陪你受罚?”
说来讽刺,这话还是沈玦瑢教给她的。
董憬梧泫然欲泣,眉眼间已经笼上了一层雾气:“姐姐对不起,我只是想来娘亲这里找一块有娘亲的味道的帕子,我好想她。”
说着他便开始抹眼泪,擦去后眼睛再一次涌出泪水,但还是忍着没让自己发出哭音:“爹爹说男孩子要坚强,不能哭。”
他一遍遍用衣袖擦去流出眼眶的眼泪,把脸都擦的红通通的:“可是……可是爹爹没有告诉过我……他们走后……我……我该去哪里找他们……”
他身后的乳母亦开始落泪。
瑽瑢蹲下来,心疼的把他搂进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们会一直在你旁边陪着你的,你虽然看不见他们,但你一定能感受到的。”
说着她松开手:“去拿帕子吧。”
董憬梧站在原地先擦干净了眼泪,然后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踏进里屋。
瑽瑢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感到无比心酸。
他打开衣柜,取了一方绣帕出来,在路过床边时,他往床上看了一眼,好像他的母亲依然在上面午憩,即便被他所惊扰也只是温柔的看着他罢了。
可是昔人已去,现在的床上只有刚刚被辛袂翻起的血红色被褥和两个白瓷枕,凌乱不堪。
董憬梧站在床前忽然不动了,一张小脸顿时失了血色,连嘴唇都变得煞白煞白的。
他缓缓转过身来,说:“爹爹和娘亲平常用的不是这两块枕头。”
“你说什么?”瑽瑢下意识的又问了一遍。
董憬梧一字一句,坚定地说:“这不是我爹爹和娘亲的枕头。”
“!”
辛袂最先从震惊中醒悟过来,追问道:“你确定?”
董憬梧抿着嘴重重点了点头。
甄琰则去询问乳娘:“此事当真?”
乳娘连忙上前看了一眼,看到是瓷枕后她点头道:“夫人偏爱枕软枕,平素用的都是枕囊,老爷与夫人一同用的鸳鸯枕,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
看样子是血迹渗进绸缎难以处理,所以这所谓的画师直接偷天换日,给他们换了一个枕头。
“你对这个枕头有印象吗?”辛袂又问道。
乳娘仔细辨认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辛袂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让乳娘带着董憬梧回去。
乳娘行了礼,牵起董憬梧的手朝门外走去,董憬梧在经过瑽瑢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瑽瑢还以为他是找自己要寻求安慰,连忙半蹲下来抱了抱他。
董憬梧把头埋在她脖子间,用低到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说:“姐姐,乳娘她不敢说,但是在家里只有我的婶婶会用瓷枕。”
董憬梧的婶婶,就是董家次媳董章氏。
章家算不上是大户人家,他们家的女儿也很少出来总动,是以瑽瑢对她并没有印象,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送走了董憬梧,瑽瑢一脸严肃的回到房里把这事和辛袂他们说了。
“凶手原本选择的目标应该不是董大人,不然他不会做出用瓷枕换枕囊这么容易被人发现的举动。”瑽瑢猜测说。
“但是从他提前在东厢房里储备墨水的行为来看,又不像是临时改了毒杀对象。”甄琰否决道。
线索一丝一缕地往外窜,拉起来后却发现竟然是一团乱麻,连不成一条线。
这种感觉让瑽瑢浑身难受,恨不得拿一把剪刀来直接把所有线索都剪碎了了事。
“我们先去吴家看看吧。”辛袂说:“等找齐了所有线索,我们坐下来好好理一理,明天再去核对供词。”
“好。”甄琰如是说道。
吴家的情况比前面两家更糟糕一点,吴雍的尸体浸了水,天气又热,在房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始腐烂了。
商贾的宅子规格也不大,远在巷弄口瑽瑢就闻到了一股尸臭味。
这么重的味道,也不知道他家的邻居最近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瑽瑢暗暗想着,捏住了鼻子。
“先生。”她瓮声瓮气地叫道。
甄琰回过头来:“怎么了?”
“好臭啊。”她撒娇说:“我就在弄堂口等你们,好不好?”
还没等甄琰回复,辛袂宠溺地对她笑道:“好,可不许乱跑。”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瑽瑢不满地嚷嚷。
“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就进去。”甄琰把眉头一皱:“这是命案,不是过家家,可以让你来玩玩就走的。”
撒娇一把好手,号称无往不利的常胜将军瑽瑢:“???”
甄琰先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瑽瑢。
瑽瑢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他的脚步。
一时被两人遗落在后面的辛袂没有急于进去,而是停留在巷口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
等到他们拐进了宅门,他才慢悠悠地走上前去,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幸甄先生多少还有点良心,一进门便递了一块帕子给瑽瑢。
瑽瑢取过来覆在鼻子上,清淡的檀香味充盈在鼻尖,一时把周围的腐臭味冲散了不少。
甄琰用余光瞥到她小巧的朱唇不经意撞上帕子,蜜桃色的口脂好像在闪着甜甜的光一样。
他立刻移开了目光,漫不经心地往四周看了又看。
瑽瑢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好奇地左顾右盼,还要好学地问道:“先生您在看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吹出的气息轻轻撩动帕子,帕子被掀开一个小小的角落,惊鸿一瞥间,暂引樱桃破。
“今天实在是太热了。”甄琰答非所问的说。
“噢,是呀。”偏偏瑽瑢还毫无察觉地赞同道:“是太热了。”
“所以我给你帕子是让你擦汗的。”甄琰一本正经地说:“你在干什么?”
沈瑽瑢:“?”
“罢了。”甄琰又极为大度的挥挥手:“就这么用吧,无碍。”
这时候辛袂追上来,开口第一句便揭穿了他:“甄先生怎么脸这么红?可是干了亏心事?”
甄琰:“……”
“是因为今天实在是太热了。”瑽瑢一板一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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