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拿起桌子上的那封信,作为宫中的皇子每日都需要练习书法;而永琏由于有母亲带给他的天赋和超过旁人努力的练习,在皇子中很是出众。而弘历眼前这封信,由于小小的永琏双目失明,有些字撞在了一切,显得拥挤而扭曲。
永琏责怪皇上和皇后放弃自己,让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最终将自己刚刚开始的生命结束在无边的黑暗中。
皇后一下子就病倒了,而皇上因为责怪自己太心急也责怪皇后的看护不利;并带着对这对母子的同情与抱歉,昭告天下,追赠永琏谥号为“端慧皇太子。
皇上由于伤心,回了养心殿便吃不下饭了。李玉一着急只有去找珠缨来想办法。
珠缨端着一碗百合莲子羹进来,却见皇上面前的羊肉片川小萝卜、鸭条溜海参、烧茨菇、肉片焖玉兰片、熏肘花小肚、卤煮豆腐、熏干丝烹掐菜每个菜都一动没动。想来李玉也是有心了,皇上喜欢的或不喜欢的他都端了上来。
然而皇上却躺着塌上,看都不看一眼。
“万岁爷。”珠缨叫道。
弘历抬起头看是珠缨,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眼眶湿润地对她说:“珠缨,是朕把永琏害死的。”
“是朕,早早的立永琏为太子。是朕,安排给永琏如此繁重的课业,也是朕;第一个放弃永琏。”弘历终于将眼泪落下,但他转瞬便停止了哭泣。仿佛眼泪就代表脆弱,而脆弱却不能出现在君王的脸上。
珠缨觉得皇上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才九岁的永琏自从被立为太子以后。便再也不像同龄的阿哥一般生活了,他每天活的就像个身负重担的挑夫;没有一丝丝的生气与活力。
但是对于永琏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学成以后,为皇上分忧。那一朝君临天下,让永琏觉得这些苦吃的仿佛也值得。
可偏偏他的父皇,很快就放弃治疗他了,只一心盼着中宫再诞一名嫡子。
“皇上,您的身子不您自己的,是天下的子孙万民的。老百姓的福祉都在您身上,您倒下了,天也就塌了。您不能不用膳,奴婢熬了百合莲子羹,清热下火;您只喝这一碗便是。”珠缨说完,把碗放在弘历面前。
她接着说道:“至于小太子,的确是皇上您害死的。在小太子眼里,可以救他的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其实不然,最应该救他的其实是他自己。别人都可以放弃自己,只有自己不能放弃自己。”
弘历一时语塞,这么多天;自己不进后宫,但是嫔妃们也来看望自己。尤其是娴妃和舒贵人,还算是知书达理明事理的,但也只能碍于自己是天子,说一些安慰自己的话。
只有珠缨,她说的是对的。是朕害死了永琏,但却是永琏放弃了自己。
他端起那碗莲子羹,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珠缨看他虽然没有理会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重;但看他知道吃东西,也知道皇上是听进去自己的劝了。
好在几个月后的恭贵人平安产下一女,这样的喜事一扫后宫中的阴霾。而这公主出生之时,手指间有蹼相连,呈佛手状;很是吉利。太后更是亲自去国寺中求得“慧蕴”二字为公主的名字。
而小小的永琏,永远躺在了冰冷的地下;最最思念他的自然是他的母亲。
如此的荣宠,恭嫔也母凭子贵成为了咸福宫主位;甚至与才生了四阿哥的嘉嫔平起平坐,这下两人更加不睦。咸福宫来往恭贺不断,一时间门庭若市。
玉簪看到恭嫔母女如此受宠,生怕自己和乐公公的事瞒不住;也怕到时候皇后娘娘彻查起来;乐公公为恭嫔做的事情连累到自己。于是便向自己的主子兰贵人说明情况,求她救救自己。
兰馥出身小门小户,本不欲与宫中任何人相争。但唯独对着玉簪,她还心疼的。在母家的时候,母亲是父亲最小的妾室;从小哥哥姐姐便不喜欢自己;只有玉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虽然名分上是主仆,可是两个人早已经亲如姐妹了。
她知道,为了自己能保住玉簪,只有得到皇上的宠爱;让恭嫔不会轻易对玉簪下手。
可是兰馥这个人,容貌不出众,诗书上也不通。皇上自从将永璜交给她以后,便很少能想起她。
这永和宫,皇上更是从不曾踏入;于是兰馥只有找到珠缨,求她只需要让皇上进入这永和宫的后花园便可。
“魏姑娘,皇上跟前你说的上话,你能否帮我一把?”馥兰恳求道。
可珠缨便是一点也不想去淌这趟浑水,后宫之事她一点也不想参与其中。可这兰馥却不放弃,依然每天都来找一趟珠缨。
珠缨看不下去了,便向劝她放弃;道:“兰贵人,奴婢什么都帮不了您。皇上根本不会听奴婢讲话。”
兰馥自然不信,单看着李公公都称她为魏姑娘,御前的宫女都称她一声姑姑。就知道,这魏珠缨在皇上面前是说的上话的。她道:“魏姑娘,你不用隐瞒我。这后宫中事,我亦不沾染,这次若不是要救自己想救的人;我只想安安静静在宫中;做一枚为皇上看护孩子的棋子。”
珠缨不知道说什么,兰馥接着道:“魏姑娘,你心里很清楚;你有一天也终将成为皇上的妃子。到了那一天,我会记得今日你对我的恩情,全力帮助于你。”
“兰贵人,您此言差矣。皇上对我一个卑微的奴婢,并无任何意思。”珠缨看向旁边,眼神闪躲。
兰贵人想了想道:“魏姑娘,我宫中的杏花都开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珠缨在皇上用完晚膳后,照理给皇上送上一盏茶来润口。
皇上接过茶,照理抬头对珠缨笑笑,却看见珠缨的肩膀上有几篇杏花的花瓣。便说道:“珠缨,你这是从哪沾了一身杏花呢?”
珠缨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下午贪玩,去了御花园。看着杏花看的正好,一时贪看,没想到这微风将花瓣吹落到奴婢肩上了。”
“杏花,朕记得永和宫的后花园有颗杏花开的极好,也算十分别致。”皇上说道。
“永和宫?”珠缨嘀咕道。
“哦,就是兰贵人和大阿哥的所住的宫。”皇上转而又道:“朕道是许久没见兰贵人了。”
“奴婢在后宫走动之时,很少见到兰贵人;想必这兰贵人是个安静的性子,奴婢觉得这兰贵人定有过人之处,不然皇上也不会将大阿哥托付给她。”珠缨道。
“那是自然,朕明日也去这永和宫赏赏杏花。”皇上说道。
皇上进了永和宫,却没见到兰贵人。玉簪跪着迎接皇上,道:“皇上万福,小主在后花园练舞,奴婢现在去通传。”
“不用了,朕自己过去吧。”皇上说罢往后花园走去。
兰贵人穿着一袭朱红色的衣服,用红色的系带在腰中间缠绕,宽袖与裤脚呈现喇叭状;她双手各持长短剑。站在杏花树下,英姿飒爽。微风吹过,淡粉的花瓣飘落,沾在长长的系带上随风舞动。
龙形虎步,游龙戏凤。弘历想起杜甫的诗“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而此情此景,便可与当日的场景一比了。
剑舞一闭,兰馥跪下道:“臣妾没有给皇上请安,请皇上赐罪。”
“无妨,你的舞替你迎接了朕。”说着便扶她起来。
“臣妾谢过皇上。”兰馥莞尔一笑。
“朕本是来看看杏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弘历说道。
“皇上取笑臣妾了,臣妾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兰贵人道。
皇上牵起兰馥的手,陪她走进殿内,看着殿内一派冷清道:“你宫中怎得就这么几个人伺候。”
“臣妾,不喜热闹。”她回答道。
“这也正是朕把永璜交给你的缘由,朕就喜欢你安静。你把永璜养的那么好,朕早该来看看你。”皇上说道。
兰贵人莞尔一笑,如同掉落在她肩上的杏花,淡雅却不失光泽四溢。其实兰馥很明白,皇上若真是喜欢自己安静,为何又从来都没有到自己这里去寻求一丝安静呢。
如果不是自己正巧擅长跳舞,又因有幸结缘于剑舞;还求了魏珠缨帮自己传话;怕在这争奇斗艳的后宫,皇上永远也不会想起自己。
是夜,果然这兰贵人便坐上了凤鸾春恩车;送进了皇上的养心殿。这般骤然受宠,自然是引得后宫非议。
而从潜邸里上来的旧人兰贵人,由于一舞动天下再获皇上芳心的佳话更是传遍后宫。并且皇上盛宠之下,竟然月月宠眷不衰。宫里的人也势力起来,这兰贵人还是有皇子的人;更是得罪不得。
推迟了两个月有余后,兰贵人也来到了皇后的宫中请安。
永常在汪芙淳便率先发难:“平常倒看姐姐你不说话,却没想到还留了一手给皇上。”
“到如今才让皇上知道你会跳剑舞,难不成是为了跟恭嫔争宠?”嘉嫔笑着问道,恨不得挑的所有人之间都有嫌隙。
“嘉嫔你说什么呢?这兰贵人是在自己宫中练舞,被皇上偶然撞见的罢了。”娴妃是道。
兰馥感激的看了娴妃一眼,没想到一向与嘉嫔要好的娴妃娘娘,此刻却愿意帮自己说话。
“娴妃姐姐这话说的在理,兰姐姐平时安静惯了,在宫中练舞也不喜张扬。”舒贵人帮腔道。
高昕毓笑着说:“妹妹有这等本事,又何苦藏着掖着;何不给咱们姐妹舞一段,好让我们也开开眼?”
“是呢,兰姐姐;也让咱们学学呗。”开口接腔的是颖贵人巴林河图,最擅长跳一曲蒙古舞;因此也备受皇上喜爱,如今这宠爱也要被兰贵人分走了;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的。
兰馥见众人对她不依不饶,垫了玉簪的手站起身来,对着皇后跪下道:“回皇后娘娘,慧贵妃娘娘的话,嫔妾已经有喜了,怀孕期间不宜跳舞;恕难从命,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什么时候的事,找太医瞧过了?”富察月瑶一惊。而座下的众人更是羡慕,但是眼里却丝毫不表露出来。
“回娘娘的话,瞧过了。”兰馥道。
“那还不快起来,仔细累着。那是恭喜妹妹了,本宫这就跟皇上报喜去。”富察月瑶嘴上虽然高兴,心里却难过极了;新生命不停的在这宫中降临。不日,皇上就会彻底忘记永琏吧。
她心下一酸,正好看到娴妃失落的眼神;她想起一事道:“这兰贵人真是好福气,娴妃;本宫记得皇额娘曾给你一张坐胎药的药方,说是当年自己喝的。你可都喝了?”
“回娘娘的话,皇额娘疼爱嫔妾;每每都亲自吩咐太医院的太医给自己熬好送过来。”娴妃回答道。
高昕毓听闻此事赶紧接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这太后还是疼娴妃妹妹一些呢。皇上登基的时候,太后看我们俩位份高却迟迟没有子嗣;特意叫了我去可却只是每年赏赐嫔妾一些上好的补药。”她笑了笑又道:“可是对妹妹啊,这就不一般了;想来皇额娘是真的对妹妹上心呢;怕还是看妹妹是满军旗的更熟络些吧。”
“慧贵妃姐姐此话差矣,皇上都说了满汉一家亲;您这样说仔细传到皇上耳朵里惹他不高兴了。”舒贵人平日里不说话,到很是顾忌皇上。
“这舒贵人还真是体恤皇上,说的我们都不关心皇上了似的。”颖贵人一直和她平分春色,便是头一个听不得她这么说话。
这话说完,叶赫那拉伊书就一阵脸红;却引得大家哄笑一堂。这样的后宫气氛,虽说是表面上看着和美,然后暗地里却是暗潮汹涌。
就像今夜,因为兰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会有许多的人因此辗转反侧。
尤其是富察月瑶,自从永琏走后;皇上由于怪罪她没有看护好永琏,便再也不留宿长春宫。然而皇上还是带着对永琏的内疚和想念,日日派李玉送来补品不说;也经常来陪自己用午膳。
可宫中的女人就像开不完的花一样,她们年轻美貌又健康;给宫里带来一个又一个孩子,就像这春风吹又生的花草般,一个又一个的萌芽。
皇上,很快就会忘了自己的永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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