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对我说,你早就知道你和云泽是亲兄弟?”
谭皓彻安静地摇了摇头,看萧舲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白,便将手臂揽得更紧了一些:“你不是一直在问我,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么?那我就全都告诉你。”
萧舲沉下头,她虽然不想听,但是总有那么一股力量拽着自己去了解兄弟俩之间的过往。
“其实,我还是比较恨他的。”谭皓彻平白无故提出这一句话,让萧舲沉默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丝惊诧:“为什么?他可是你亲哥哥啊?”
“你一定还记得,是你在海上把我救了起来,可是我为什么会在那里,你从没有问出过答案。”
“不是因为那一次海贼洗劫了你们的船么?”
谭皓彻感受到萧舲的额头抵住自己的胸膛,这一句问话之中却充满了疲惫。
“我恨他,是因为在海贼麾下屠刀的那一刻,母亲选择保护的人,是他……”
一瞬间,萧舲的鼻子有些酸,声音也有些发闷,她没办法相信亲生兄弟之间会有这样大的嫌隙,忽然间,她想起了自己与长姐萧扬,似乎从来都没有过矛盾和争执。
“我看你好像并不相信啊……”谭皓彻故意做出玩笑的意思,声音之中却还是带着淡淡的仇绪:“如果只是母亲偏爱,那我无话可说,当年虽然我还年幼,但是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那个长我三岁的哥哥,才是未来宣国的主君,而正是这位未来的主君,在我坠海的前一刻,却胆怯得没有跑来抓住我,所以我怕水,怕海,我怕又一天我跌下去,依然没有人会拉住我。”
合达海上的刀光剑影再一次浮现在眼前,谭皓彻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现在你知道了,每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当年掉下合达海的人不是他?为什么最后那些海贼还是放过了他们?很恶毒吧,但是我控制不住……”
这一刻,谭皓彻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好似蚊蝇一般,他将自己的头埋进萧舲湿漉漉的颈窝,这一段往事在他心里压了十几年,终于说出来,却感受到的只有更甚的痛苦。。
“我当初不该怀疑你的……”萧舲温柔的声音在少年耳边缓缓响起,她板过少年的脸庞,正视着对方,看着他悲恸之中仍旧皱起的眉心,忍不住从宽大的外衫之中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紧锁的眉心。
“对不起。”
“你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谭皓彻吸了一口气,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脸上的肌肉却仿佛僵硬了一般,“不管怎么说,当年母亲放弃了我,阿爸也说过我救不活,只有你愿意救我,愿意陪着我,不管怎么样,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萧舲浅浅一笑:“谢谢你告诉我,只是,对于你的这件事,我不会像对待云泽那样逃避的。”
看着萧舲并不是很震惊,反而异常平淡的样子,谭皓彻有些奇怪,萧舲笑着说:“小时候,我总是问你,记不记得坠海之前的事情,你告诉我不记得,那个时候,我就想到了,会不会那个远在西海国的家伙就是你的亲人,但是你们两个人都在否认,我也就只好作罢。”
“后来你越来越沉默,每次村里人对你露出质疑的目光时,你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愤怒,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应该是把旧事放下了,而当年合达海上的事情,你既然不想说,我便再也没有想过追问,久而久之,也就不在乎了。”
谭皓彻面上平静似水,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他细心地替萧舲扎紧了领口和袖口,默默地长叹一声,这一句叹息里,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的无奈。而他的眉头,似乎永远都得的那样紧,仿佛不会松开一样。
两人身后,那个缓坡之上,云泽落寞的影子在初见白雾的天光之下,显得萧索落寞,这一处山谷他不是没有路过,但是却鬼使神差地错了过去,而今看着萧舲极瘦的肩头缩在相对来说宽大的外衫之中,还被谭皓彻紧紧抱在怀里,两人的背影竟然这么刺眼,忽然间,云泽觉得心头有些痛,一张嘴,仿佛有千百种思绪想要喷涌而出,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阵阵的喘息。
这时云泽的脚边一滑,“当啷啷——”,一块石子从脚边滚落,石子在山坡上跳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惊动了溪水旁边的二人。
“什么人!”谭皓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个细小的声音,灵巧地起身,变戏法一样,伸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来,蓦然间自下游的山谷地上弹身而起,下一秒,竟然好似一只身形灵巧的猫儿,闪电般急冲到了云泽的面前。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云泽竟然没有闪躲。
当谭皓彻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之后,默默收回了手中的匕首,重回插回小腿外侧,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漠然走开,反而是直视着云泽双目:“你都听见了?”
“琴霜门就这么教你的么?”
听得出来,这一句话中带刺。
可是这一次,却是两人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在对方的眸子里看见自己,仿佛是在照镜子一般,那相似的眉眼下,却有着迥然不同的心性。
片刻之后,云泽坦言道:“我从前不知你为何对我有所怨恨,今天我算是知道了,但是既然咱们两人都知道了彼此的关系,我也明确地告诉你,当初在合达海的小岛上,还有宁阳城外,我都不是不想认你,只是我真的失忆了,从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谭皓彻不理不睬,仿佛眼前没有这个人一般,默默转身,走下坡谷,走到萧舲的身边。
“我不管你对我的怨恨还剩下多少,既然今天咱们两个把关系挑明了,我也不会总是念着从前,今天起,我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亲生弟弟,从前缺失的,我会尽力补偿你的。”
一句话在山谷之间回荡,让云泽没有想到的是,谭皓彻却依然置若罔闻地拉着萧舲离开了。
半个时辰之后,天边已经初见鱼肚白,萧舲虽然全身上下的布料虽然被冷水浸湿,额前依旧是湿漉漉的头发,但好在皓彻的外衫来得及时,没有进一步造成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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