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诚怒从心生，他挥着长枪刺向拓拔煌源。

　　“住手！”谭皓歌厉声制止，长枪的尾端稳稳地停在了距离拓拔煌源喉咙一寸远的地方。

　　“为什么！陛下！你让我杀了他！”燕明诚咆哮着，声音都带着强烈的冲击力，拓拔煌源轻蔑地笑着：“改不了莽撞的性子，燕明诚，你真的难成大事。”

　　面对旧主的鄙夷和蔑视，燕明诚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激荡着，但是他还是强忍住了将长枪刺下去的冲动，耐心地等着谭皓歌的进一步指示。

　　“拓拔煌源，我的部下，用不着你来指挥。”谭皓歌的声音低沉，俨然带着一种王者之气。

　　拓拔煌源看着这个当年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的少年，而今能够站在自己面前与自己对立，不由得一笑：“谭氏小儿，你说吧，不杀孤，你是有目的的对吧？”

　　“你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

　　谭皓歌毫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话却让燕明诚神情一滞：“陛下你这问的是什么啊？”

　　拓拔煌源朗声笑着，笑容里带着一丝微弱的病气，他点点头：“果然是谭望齐的儿子，精明，干练……”一阵气息强行被提上来，拓拔煌源停顿了片刻，缓和了气息之后方才说道：“既然被你看穿了，孤也不再隐瞒，碧华蛇胆我已经服下，经历了剧烈的发汗，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功力。”

　　就连生活在金阜城十几年的燕明诚都不知道，让整个大陆闻之丧胆的康国国主，竟然是这样一个孱弱不及的模样，而他为什么能与谭皓歌在功力上相互制衡，这一点也被瞬间点破。

　　“碧华蛇？”谭皓歌目光一紧，瞬间想到了当初锡梁城一战之中，萧舲所受的伤。

　　“陛下，许将军传来消息，康国铁骑已经战败，两名副将被杀，参将五人被俘，我军伤亡较少……”听着帐外斥候的汇报声，谭皓歌的情绪并未有所改变，却见拓拔煌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是放下了一切一般，慢慢开口，将过往种种娓娓道来。

　　“孤一身病体，支撑到现在，就是为了能有一天，亲眼看到康国的人民在孤的治下，不再过着与天争命的生活……”

　　拓拔煌源苦涩的叙述，慢慢将人拉回到了那个蛮荒的那仁格沙漠。

　　二十多年前，前任康国国主病逝，拓拔洪和力排众议，率先带领康国铁骑宣誓效忠新主拓拔煌源，至此开启了这个所谓的“无形”国主的统治时期。

　　“那时候，你们宣国是整个大陆上最富庶的地方，就连荣朝的官员，都心心念念着想要进入宣国为仕……”

　　可是就在安兴山的西北面，北胡民族还在过着对抗干旱风沙的艰苦生活，在那一片贫瘠的土地上，逐水草迁徙而居，冬季漫长和极寒，有长达六个月的风雪交加，让这个顽强的民族不得不猎杀猛兽，取其皮毛，制成厚实的衣衫，勉强御寒。

　　可是沙漠在不断扩大，水源越来越稀缺，合达海的风吹不到那仁格沙漠上，每一年里族人们都会祈求天地降雨数次，但大多时候都不能实现。

　　“孤从来不信天地，不信鬼神，不信祖先……”拓拔煌源喘着粗气，仿佛有种力量从身体里在流失，他咧着嘴角笑：“孤只相信自己，痛恨命运的不公……”

　　北胡人痛恨宣国，痛恨中北州平原上的荣朝，常年的赋税和天差地别的生存环境，让这个躲在纱帘之后理政的羸弱国主焦躁不安，这一天，他的线人传来消息，于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翻身的机会。

　　宣国嫡长子谭皓歌出生，作为庶出的长子谭皓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宠爱和支持，与此同时，荣朝更是派遣郡公韦和通出使金阜，带来了两方愿求联合的利好消息，于是线人从中作梗，短短半年之内，原本纯良和善的谭皓良摇身一变成了犯上作乱的逆贼。就他将谭望齐逼退位之后，康国铁骑借由燕家军的倒戈，轻而易举地攻破了桓安，刚刚坐上国主之位不到一天的谭皓良，便被铁骑砍杀在龙椅上。

　　于是，桓安火光四起，遥远的沙漠边缘，拓拔煌源仿佛看见了族人生活在水草丰美的安兴山南麓，过起了不再颠沛流离的生活。

　　“十几年了……”拓拔煌源摇摇头，苦涩地说：“终于等到那个老太婆交出帝王印信，那一刻，孤认为，入主中原的好时机，已经到了……”

　　但是那个时候开始，拓拔煌源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就连自小只为自己诊病的太医宇文忠，也慢慢露出了悲戚的神情，那时起，拓拔煌源深深地感觉到，计划必须要加快了。

　　“可是孤想不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保护着中北州平原，几次南下都没能成功……”

　　拓拔煌源似乎很累了，惨白的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似乎在跳动，挣扎着要蹦出来一般，但是他依然坚持说着：“从那以后，孤再也不见任何人，就连兄长，也没能见过我的样貌，出使宁阳，挑起内乱，只为了能折断荣朝的臂膀，曾经，孤以为，一切就要成功了……”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谭皓歌的势力迅速在临抚城崛起，正值拓拔煌源发病期间，宇文忠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三天三夜，才将这个体弱的国主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等到他能够再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宣国十八州，已经尽数光复。

　　“孤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为了扳倒你，孤宁愿铤而走险……”

　　于是一条秘密饲养在金阜的碧华蛇，终于随着玲珑的马车一路开向了那仁格沙漠的边缘。

　　“西海少女的活体肝脏，是碧华蛇最后一剂良药……”

　　谭皓歌瞪大了双眼质问：“所以是你杀了骆潼！”

　　拓拔煌源并不理会他的惊讶，依然缓缓说着：“孤本孱弱，而那碧华蛇胆，服下之后，半个时辰内药效迸发，并带给人强大的功力，但只能维持半日的时间，时间已过，就是孤阳寿将近之时，拼尽了全力，只为看一眼，北胡族人真正过上富庶生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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