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消停没多久的司城瑾，还沉浸在筹备新年宴会的喜悦当中，一整叠战报文书仿佛摞成了小山似的，一封接一封压在他的案头，礼部识相地退出了大殿，兵部尚书急匆匆奔来，又带来了厚厚一摞的战报。

　　“陛下……”

　　“别说了！”司城瑾将手中粗略翻看过的战报，将其狠狠地丢在了地上，文书摔在兵部尚书的脚边，横七竖八地散开来：“朕的军队都是干什么吃的！区区一个尔朱家族竟然能席卷东境，当初拓拔当洛也不过如此，传出去，我大荣将士竟然敌不过一个女流之辈！”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颤颤巍巍地跪下来，手里捧着战报递上去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左右为难之际，司城瑾又摔下来一份文书，厉声痛骂：“说什么有如神助，这是在朕的江山里，竟然有江湖势力介入战争，地方官吏管都不管，这是想造反吗！”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空气里是令人恐惧的寂静，随着接二连三的摔打声，司城瑾震怒之中，将案头上全部的文书都挥到了地上，整个人瘫在龙椅上，这才注意到兵部尚书怀里的一沓文书：

　　“那是什么？尔朱盈又攻下了哪座城池？”

　　兵部尚书伏地称道：“回陛下的话，不……不是尔朱盈，是……是……”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快说！”

　　“是宣国，宣国旧室发动了复国战争……”兵部尚书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司城瑾对这件事情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反倒是挥了挥手：“那个地方，就随他去吧，几个旧室，能掀起什么浪来……”

　　“可是陛下……”兵部尚书欲言又止，最后将手中全部的文书高举过头顶，沉声汇报：“那起兵之人，陛下可是认得的，就是天元将军，云泽啊！”

　　司城瑾被噎得脸一红，一瞬间太多信息涌了过来，他难以接受，只得瞪着眼睛质问道：“他不是死了吗？还有，他怎么会是宣国旧室？不是夏正德从西海国带回来的孤儿吗？好端端的他跑去宣国做什么？”

　　兵部尚书被司城瑾奇妙的思维所震惊，只好嗫嚅道：“陛下……这……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康国驻守的临抚、云中、锡梁三座城池已经失守，若是他们……”

　　“失守就失守吧！”司城瑾很是不耐烦地挥挥手：“他们自己愿意斗就斗去吧……”

　　兵部尚书忍了忍，最终还是脱口而出：“尔朱盈大有东进的势头，难保不会与云泽的军队在宣国边境交汇，若是两方联合，陛下！东境地方事态必然难以控制，请陛下决断！”

　　终年沉溺于玩乐的司城瑾终于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耳旁，兵部尚书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慢慢地，司城瑾开始害怕，开始担忧，他深知开始恐慌，这三年以来，自己到底是养了一匹怎样凶狠的狼？

　　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康国与宣国大战一触即发，不仅仅是司城瑾心生恐慌，就连一向沉稳淡然的拓拔煌源，也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云中叛乱的消息传往金阜，康国近乎三分之二的名将尽数死于城中，拓拔煌源勾住火炭的的长勾忽然一顿，玲珑第一次看见，拓拔煌源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神情：“那是个祸害，是一匹狼啊……”

　　“陛下，虽然云中和临抚已经失守，但是好在咱们的武器库并没有被发现，所以，尚且可以镇压，请陛下降旨，臣愿领兵前往剿灭叛贼！”

　　拓拔煌源慢慢闭上眼睛，牙关紧紧咬住，面部肌肉一点点凸显在苍白的面容上，面如寒铁，看得玲珑甚是担忧，刚想跪下劝慰，却听见拓拔煌源冷笑一声，目光仿佛穿透了面前的纱帐，犹如刀子一般看向拓拔洪和的脸：“不用你去，叫二哥来，这件事情说到底，是他没做干净。”

　　恐怖的气氛在王帐之中回荡，拓拔洪和此生第二次听见自己的弟弟用这种阴森的语气颁布命令，而第一次，是当年下令桓安屠城。

　　“可是二弟，他……他并没有带过兵啊……”

　　纱帐之后，那个冰冷彻骨的声音缓缓缓缓说道：“要么去杀人，要么留下来被人杀，你给他带个话吧。”

　　拓拔煌源这句话一出，殿下的文武大臣们差不多全身都绷紧了，国主心狠手辣早已人尽皆知，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连自己的同胞兄长都不放过，于是乎所有人尽皆低头不语，生怕自己的一句错话招致杀身之祸。

　　离开金阜的那一天，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仿佛是老天爷故意做了一次反讽，拓拔那昭虽然一身铠甲，但是却没有丝毫上阵杀敌的士气，原本漫天荒沙的那仁格沙漠被白雪覆盖，在白茫茫的雪原上，一行膘肥体健的战马缓慢地行走在官道上，士兵们垂头丧气，似乎是在奔赴一场有去无回的战役。

　　事实的确如此。

　　不知是拓拔煌源故意为之，还是谭皓歌一众军队士气太过高涨，接连三场战役，拓拔那昭接连退败，宣康两国的战线一度向西延伸到了门和关，在门和关的城墙之下，拓拔那昭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最终瘫倒在地上，任由自己的脖颈上，架起一支冰凉的长剑。

　　“我早就想到了，会是你……”

　　谭皓歌冷冷一笑：“所以你们宁愿牺牲掉和亲的郡主，也要假借他人之手置我于死地是吗？”

　　拓拔那昭心如死灰，他向后一仰，闭上眼睛：“宣国的狼崽子啊，我们找了你这么多年，防了你这么多年，却还是让你溜回了这里，你杀了我吧，命运啊，命运啊……”

　　“我的确该杀你！”谭皓歌的眼中露出了凶光，他高高举起乌金宝剑，厉声喝道：“杀你，是为了拓拔觅羽！”

　　蓝澄澄的天空上，溅起一片血雾，群雁飞过，阳光里的血腥味道慢慢淡去，明晃晃照射在门和关上，宛如鎏金绸缎覆盖了整座城楼。

　　“噗……”王帐内，玲珑紧忙跪下来，拿着手帕替拓拔煌源擦拭着嘴边的血迹，拓拔煌源愈加惨白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拓拔那昭，也到时候了吧？”

　　战报立即传入王帐，拓拔煌源惨笑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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