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潼从没见过谭皓歌对自己这样大呼小叫，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缩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谭皓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那块白色纱布安静地躺在门框上，与褐红色的门框放在一起，显得那样刺眼。

　　来到萧舲房间的时候，谭皓彻已经先一步赶到了，诊脉施针，一切流程都显得极为安静，若不是萧舲苍白的脸色，和半垂的双目，恐怕没人看得出前一夜这里才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

　　“皓彻，你……”

　　谭皓歌看着皓彻额头上依然渗着细密的汗珠，而本就白净的脸上，更是因为损耗功力而显得毫无血色，施针的右手更是微微有些颤抖。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是谭皓彻却知道他想要问什么：“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说罢，收起一卷银针，在郜炎的搀扶下，转身对谭皓歌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你是说，换血的事？”

　　谭皓彻摇摇头，忽然又点了点头，他似乎在对郜炎说话，又似乎在对谭皓歌讲：“那个送来药材的人，想必心中也是两难，既想救人，又想杀人。”

　　“怎么回事？”

　　“汤药可以将全身的毒液化作蛊虫，汇集到伤口处，”谭皓彻说话间，瞥了瞥萧舲手臂上的伤口：“但同时，要是不能再三天之内，找到适合的血液，蛊虫会急速繁衍，将整个人都吞噬掉。”

　　如此恶毒的招数，让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咳咳……”微弱的咳嗽声自床榻之上传来，谭氏兄弟赶紧冲过去，只见萧舲睁开双眼，这一次，她的瞳孔是清澈透亮的，再也看不见夜里那种污浊。

　　谭皓歌扶着她她虚弱的上半身坐起来，关切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萧舲摆摆手，努力在嘴角上划出一道弧度来，但是虚弱的她这么一坐，忽然一阵眩晕涌上脑海，谭皓彻赶紧稳住了几处脉门，尚且缓解了一些。

　　“我有事要跟你说……”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不顾谭皓彻的劝阻，萧舲还是坚持说：“牧夏铠，他的刀上，有东西……”

　　谭皓彻打断了她的话头：“我们已经知道了，是用无相鸟的血炼成的毒，现在已经解了，你不必担心了……”

　　谁知萧舲却坚持摇头：“不，不仅仅是那个东西，其他人呢？其他受伤的人都怎么样了？”

　　这一句一说出口，忽然间一阵疑惑涌上了每个人的心头，大家互相对视了一眼，终于发现这其中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疑点：受伤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萧舲自己是这样？

　　“我猜……”萧舲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物件，手掌摊开，一枚钢钉安静地躺在手心：“应该和它有关系。”

　　谭皓歌惊恐地望着那枚钢钉，问道：“你一直留着？”

　　萧舲点点头：“我一直怀疑，拓拔觅羽的死因很奇怪，所以这个东西一直随身携带，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但是那天，在牧夏铠的刀上，我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却很熟悉的味道……”

　　“你是说，龙涎香？”

　　郜炎父女面面相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谭氏兄弟却忽然间明了了，短暂的沉默之后，谭皓彻率先开口：“受伤的人那么多，但是既接触过龙涎香，又受了刀伤的人，只有你……”

　　“快扔掉它！”谭皓歌夺过萧舲手里的钢钉，转身就要扔出门外，却被萧舲立刻制止，他疑惑地望着萧舲，问：“难道你还要留着它？它只会带来厄运啊！”

　　“你不觉得，事情很奇怪吗？”萧舲掀开掀开身上的被子，慢慢站起来，走到谭皓歌的面前：“你仔细想想，牧夏铠远在西荒，拓拔觅羽死在皇家别院，苍羽教的势力最远只到东境，原本是三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事件，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齐齐出现在了锡梁城的战场里？”

　　谭皓歌慢慢低下头，他掌心的那枚钢钉反射着太阳强烈的光线，很是刺眼。

　　这时，谭皓彻却有了不一样的话锋：“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那个送药的人，他是谁？”

　　郜炎刚想说话，却被谭皓彻抬手制止：“他一定是知道这一连串事情的经过，所以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准备好的药，但是他没想到，我曾经读过《脉因延命录》，同时，咱们这里的确有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西海国女孩……”

　　萧舲点点头：“的确，西海国少女的血液与大陆人士有所不同，最能吸引无相蛊虫，而且要找一个从未习武过的，更是难上加难，知道这种解毒方法的人不多，除了我们三大门派之外，就只有苍羽教自己知晓，那么很有可能，那个送药的人，就是苍羽教的人。”

　　“等一下，等一下，”郜炎听得有些糊涂：“两位殿下，臣在宣国生活了几十年，在那些康国蛮子的手底下也苟且偷生过，从未听他们提起过什么苍羽教，就连金阜城里的探子，也知道，康国人也是不信苍羽教的，难道锡梁一战里，你们的敌人不是康国？”

　　疑团越来越大了。

　　谭皓歌闭上眼睛，一点一点捋着所有交织在一起的线索，那些曾经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的人，一个个在眼前回放，他谨慎地思考着每一个人每一件往事，希望从中抽丝剥茧，找到一处突破口。

　　谭皓彻轻声问向郜炎：“那个送药的人，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郜炎摇摇头：“那个人裹着一身的黑衣，看不见容貌，但是我能确定，这和当日送信的人，是同一个人。”

　　也许是站的久了，萧舲脚下一软，整个人有些摇晃，谭皓歌赶紧扶着她躺下，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想要从中捋清线索，实在不是一件着急的事情，毕竟萧舲已经痊愈，很多事情，来日方长，尚能慢慢慢慢研究。

　　可是，无论是细致入微、算无遗策的谭皓彻，还是历经世事、置身其中的谭皓歌，亦或是围观了全部事件的萧舲，此时此刻都没有想到，仅仅在一切归于平静的两天之后，数封加急战报连夜送入了宁阳城，一阵阵嘶鸣的马鸣，宛如响彻夜空的惊雷，瞬间响进了大荣帝都的皇城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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