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南眉梢一扬,原本有些惨白的面色这才微微缓过一些来,放在腰间短刀刀柄上的手不由得轻轻一颤,眼底闪过一刻的惊慌,但最终还是声音平稳地说:“好。”
拥挤惊慌的临抚城里,燕山行会的寂静显得格格不入,小小的偏厅里,沉默地站着二十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房门一开,凛冽的风顿时从外面传了进来,谭皓歌轻轻推开搀扶着自己的萧舲,一身宽松整洁的青布长衫,包扎得当,没有一丝血污的渗透,面容苍白,但是目光却是严肃认真。
所有人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伸出左手,握紧成拳,抵在自己的胸口正中,微微低头,低声说道:“殿下。”
房间里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谭皓歌轻轻挥挥手,迈过门槛,走向人群面前,沉声之中带着些许的惭愧:“在这个房间里,没有皇子也没有士兵,我们都是想要自由的人,今夜,是我的鲁莽搅乱了计划的进程,我希望用我的努力,能够将局面拯救过来,你们愿意相信我么?”
短暂的沉默。
谭皓歌的心忽然顿了一下,这沉默让他有些恐慌,在场的众人,脸上那种初战告捷的喜悦还没有完全褪去,接下来紧随其后的鏖战不知还能否进行下去,多数人将头埋得更低,少数人在窃窃私语。
“我知道……”长叹一声之后,谭皓歌轻轻牵起了嘴角,声音无比的柔和,丝毫不像是刚刚策划了一场血洗临抚大战的男子,似乎是在若有若无地说着自己的往事:“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你们吊着心底的一丝希望,终于等来了我们兄弟两个,而我又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希望能尽力拟补自己的过错,同时,我也希望你们能明白,能走到今天,咱们在座各位谁都不容易……”
“殿下,我们不是不信任您……”郜南苍白无力的解释,也难以掩盖房间里弥漫的质疑的气氛。
谭皓歌摆摆手:“我也曾经为奴,知道你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过去的十几年里,我没有一天是养尊处优的生活,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子,成为你们口中的殿下,我和你们一样,想回家,想赶走那些踩在我们头上的康国蛮子,想在有生之年,能够回到故里,亲手祭拜一下自己故去的先人……”
房间里,隐约传来了啜泣的声音。
小风站在人群的前方,他的正前方就是郜南,看着郜南微微低下去下去的头,心中一横,眼里写满了忠勇和斗志,在所有人都迟疑的片刻当中,他朗声高呼:“誓死追随殿下!”
刺杀临抚府尹的血迹还没有擦去,小风那张黝黑的脸庞上,血渍开始变得有些发黑,仿佛是一块块的黑斑长在脸上,但是双目炯炯有神,坚定不移地半跪在地上,拱手称到:“我们等了十几年,做了十几年猪狗不如的奴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殿下回来了,还带着三万的军队,我相信,把那些康国蛮子赶回老家的时候到了!”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在纠结徘徊的第一时间确定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小风虽然一身的破衣烂衫,褴褛却也丝毫不能折损他身上的斗志和坚定。
郜南转过头来,看着小风轻轻一笑。
“我愿意追随殿下!”
“我们也要回家!”
“赶走康国蛮子!我们不要做奴隶!”
“早一刻打跑他们,我们早一刻得到自由!”
呼声此起彼伏,郜南自然地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抬起双手,托着剑柄递到了谭皓歌的面前,淡淡笑道:“殿下,这是家父珍藏多年的乌金宝剑,曾是禁卫军统领的贴身兵器,据说,是老国主当年亲自赐予统领大人的,这把剑的主人已经死在了十四年前的战役当中,现在,宣国国主唯一的遗物在此,属下希望,殿下能接受它,带着老国主的遗志,带我们,重新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宣国!”
“郜南……”谭皓歌低下头来,双手有些颤抖地慢慢靠近乌金剑:“这……这把剑……太沉重了……”
郜炎站在一旁拱手称道:“殿下请勿推辞,当年统领大人接受此剑之际,殿下尚且年幼,而统领大人也说,待到殿下成年继任,此剑当归皇族血脉所有。”
“皇族血脉……”谭皓歌涯眉梢一挑,双手登时用力,紧紧握住了长剑,沉声说道:“既为皇族,定当带领百姓摆脱桎梏,重归自由!”
“摆脱桎梏,重归自由!”
“摆脱桎梏,重归自由!”
房间里升腾起昂扬的斗志,所有人高举着自己手中的兵器,欢呼着,仿佛那些平日里对它们冷鞭热烙的康国蛮子,已经灰溜溜地逃回了自己的荒漠当中。
谭皓歌抽出一截宝剑,目光轻轻拂过剑上刻着的“宣”字,待到众人的欢呼声有些缓和之后,这才轻轻地说:“父皇,我一定会带着大家,重新回到家园……”
夜风习习,吹过燕山行会的每一个屋宇房檐,划过瓦片的时候带起细细的响动,谭皓歌坐在窗前,看着被云层遮住的明月,慢慢露出一抹光亮来。
一件披风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是你?”
萧舲努力撤出一个笑容,但是任谁都看得出,那笑意十分勉强:“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皓彻说了,如果不好好养病的话,后天的大战你的伤口会崩开的。”
“我知道。”谭皓歌伸出右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指着旁边的空位说道:“坐吧,你不是也没睡么?”
萧舲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乌金宝剑安静地立在墙角,在阴暗处,却似乎还在闪烁着明媚的光。
谭皓歌已经默默地在窗前坐小半夜,他既不说话,也没有落泪,只目光神往地看着远处的天空,就连呼吸都是轻微之际,生怕搅动了弥漫在空气,那压垮人的悲伤。
一只飞鸟抖动着翅膀,惊起一片残叶飘落,谭皓歌终于开口了:“我对曾经的记忆,并没有多少,所以,我也说不出什么能够让人振奋的话语来,做云泽却保护不了云安,做将军又保护不了自己的兵,现在要我做皇子,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眼前的这些人,萧舲,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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