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新兵的哭号声登时响彻了整座临抚城，与此同时，伤口刚刚被包扎过的萧舲不顾士兵的阻拦，冲出了中心地带搭起来的简易帐房。

　　“你疯了吗？”她瞪着双眼，奔向谭皓彻的面前，站在马前厉声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谭皓彻低下头，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刀柄，冷着脸对手下人说：“还愣着干什么，带姑娘回去！”

　　“谭皓彻！你怎么也变得这么残忍了！他们还是孩子啊！”

　　面对萧舲的质问，谭皓彻紧紧抿住双唇，默不作声地带着军队开拔凤水沿岸，这个时候，来不及解释了。

　　很快，数十个浑身燃着熊熊烈火的孩子冲向四面八方，没等自己跑出那片火海，便倒在了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当中。

　　火势越烧越大，沿着城北新兵营的木制楼阁一路向西南方向燃去，冲天的烟雾仿佛将天空遮蔽了，只是午后的时光，天地见竟然好似傍晚一般深沉。谭皓彻召集起来一些宣国的妇女和孩童，将贯穿整座临抚城的凤水注满了河道，枯水期的水流一度上涨至河流两岸，东北西南走向的凤水将熊熊烈火阻隔在了城市的西北方向。

　　四四方方的临抚城被一水而隔，一边是火光拥抱着的死城，一边是谭皓彻带兵驻守在凤水左岸的军队，静静地看着对岸，那些胡乱奔走的孩子们，走投无路下，喉咙里爆发着尖锐凌厉的声音，不顾一切地跳进冰冷刺骨的凤水当中，但是下一刻，当他们平日训练之用的弯刀迅猛地割破每个人的喉咙，他们得到了最痛快的决断。

　　城南广场的厮杀里，康国铁骑们疯狂溃败，那些葬身火海的孩子们很多都是自己的弟弟或者是儿子，这一刻起，他们的神志崩溃了，乱刀在空中挥舞着，一腔蛮力带着满心的愤怒攻向前方，身形瘦小的郜南节节逼退，眼看就要被逼到了巷口深处的死胡同里。

　　“去死吧！”神志癫狂的铁骑男子高举长刀，郜南在后背触到身后墙壁的那一瞬，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她已经没有退路了，眼前这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男子，正将自己视为这血海深仇的最终死敌。

　　左右是堆积如山的杂物，面前是高举屠刀的壮汉，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郜南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小姐当心！”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郜南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面前横着一个健硕的身影，那柄本该砍向自己的大刀，此刻竟深深地劈在了男子的腰间。

　　“咣当”一声，大刀掉落在地上，小风的身体不知从何处陡然扑来，郜南面色惊慌地大叫道：“小风！”

　　郜南并非寻常人家的闺阁女子，在这种情况下，她飞快地冲上去，借着身后墙壁的力量，一记飞腿将男子踹出两米开外，同时反手抄起男子掉落在地上的大刀，刀锋卷着小风身上带出来的斑斑血迹，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旋转、挥柄、出手！

　　一切都结束在瞬间。

　　迅猛的刀锋迎面而来，大刀直剌剌地砍在男子头颅正中间，还没有等到男子发出惨叫声，郜南继而旋转刀柄，向右侧切去，一刀削开了男子的头颅！

　　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液流出来，郜南却瘫在了一旁，她双手捧起小风渐渐无力的肩膀，徒劳地为他捂住不断涌出的血液，那粘稠的鲜血顺着指缝流出，素来不落一滴眼泪的郜南忽然间泪如泉涌。

　　“小姐，你哭了……”小风努力停止住急促的喘息，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他轻轻地说：“我还从没见过你哭……”

　　寒流终于翻越了安兴山脉，吹过枯枝残叶，卷起的沙沙声响，仿佛是一曲悲凉的丧歌。

　　厮杀的声音仿佛被隔绝了一般，郜南跪在小风的身边，拼命地摇着头，将小风软趴趴的手臂扛在自己的肩头，努力好几次，想要背起他：“不能死，你撑住，咱们还没有包下城西茶馆的场子呢，咱们还没有喝那最美的酒，所以你不能死，我带你冲出去！”

　　他梦想有朝一日，挣脱桎梏，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心中的人说上那句压抑在心头十年之久的话。他梦想有一天，他和她可以不再隐瞒身份，扬眉吐气地活在这人世间。

　　可是，没有然后了，不会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你不要哭，我……想……想对你说……”小风的语气越来越微弱，到最后，郜南将耳朵紧紧贴近小风的嘴唇，才勉强听得到这个苦命男子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我……喜欢……你……”

　　手臂轻飘飘地垂了下去，喊杀声重新撞进郜南的耳膜之中，当血腥味浓重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喉中，痛苦撕裂心扉，郜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滴在小风的尸体上。

　　二十岁的女子，终于抱着小风逐渐僵直的身躯，哭得声嘶力竭。

　　拿起杀害小风的长刀，举起手中象征宣国军队的令牌，冲出巷口，集结士兵勇者，重新杀回了广场正中。

　　列阵，进攻，防守，突击，十余人的分队在郜南的指挥下竟然爆发出了无尽的战斗力，康国铁骑本就是一盘散沙的阵势被谭皓歌和郜南联手一击冲溃，没有战略性的胡乱砍杀，毫无章法可言。

　　郜南带领的第一分队很快将局势转危为安。

　　谭皓歌的脸上露出笑意，他忽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宣国的士兵无须击鼓斗志，这一刻，他们高举手中的武器，被压制了十几年，终于开始扬眉吐气，于是，每个人的眼中闪着血红的光，手段狠辣，下手凶狠，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殿下，”郜南一脚踹飞了谭皓歌身侧的康国铁骑，两人背靠着背，郜南抹了抹脸上的血迹，语气之中，是摄人入骨的冰凉：“这里交给我就好了，殿下快去城门接应睿精军吧，我会让这帮蛮子再也没办法转世托生！”

　　谭皓歌微微一笑：“好，你们注意安全。”

　　当他跨上骏马正欲扬鞭奔驰，目之所及处，到处都是康国人一身铠甲的尸体，回首望过去，宣国的士兵仿佛是神力加注，乱刀砍在仅存的康国铁骑身上，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砍杀，去刺穿，在血光的世界里发泄着他们这十几年的憎恨！

　　 喜欢南渡舲歌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南渡舲歌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