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嘀咕你那破珠子！”茶楼老板气得鼻孔鼓得大大的，抬手一拽，原本在门前堆成一坨的麻绳忽然腾空废弃，小姑娘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抵挡，瘦削的手臂上瞬间被抽了几下，连同麻绳卷起的尘沙，两条小臂血淋淋的，细小的沙粒地渗在伤痕上，有些胆子小的都转过头去不敢看向那全是血痕的手臂。

　　小姑娘却“噗通”一下子跪在茶楼老板的身前，拉住老板的靴子，大声的求饶：“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百草摇曳，微风吹起小姑娘身上单薄的衣衫，茶楼老板将麻绳用力丢在一旁，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外，围观的百姓赶紧挑起自己的家伙儿跑开。

　　“哼，关门！别惹了咱们客人听书的兴致！”

　　茶楼老板一声令下，左右爪牙赶紧凑到门前，两方并齐，茶馆的大门年久失修，门轴“吱嘎”一声，两扇大门慢慢地向一起靠拢。

　　百里卿侧过头去，目光穿过越来越窄的门缝，门外那张尖瘦乌黑的小脸正在一点点地缩小，可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让人怎么也没办法回过头去。

　　“咣——”

　　茶楼大门一声闷响地合上了。

　　小姑娘安静地垂下头，偶尔抽泣一下，瘫坐在茶楼门前，她的身上还穿着单薄的中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支撑着站起身来，环抱着双臂，在冷风之中瑟瑟发抖地走向前方。

　　夜幕西陲，城边破旧的茅草屋内，四面的稻草和木柱难以抵挡寒气入体，小姑娘双手交叉在另一边的臂膀上用力搓了搓，但是搓起来的热量很快被寒风吹尽，手指划过手臂上的伤痕，痛得小姑娘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唉……”小姑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拽过一条破毡子，裹在身上，勉强算是寻到了一丝暖意。

　　头顶忽然掉落一丝冰凉，小姑娘抬眼望去，很快，簌簌的雨滴倾落而下，原本就做不到遮风挡雨的小破屋，现在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算是干燥的角落，小姑娘摸出怀里那个已经冷到发硬的半块馒头，吞了吞口水，还是忍住了没有咬下去。

　　忽然鼻尖一酸，小姑娘的眼泪又一次盈满了眼眶。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一个抽泣才做了一半，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身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蓑衣女子，黑暗之中只能看得出蓑衣的外形，一张面孔更是掩盖在背阴之下，眉眼都看不见，但凭借那温柔的问话，小姑娘竟然颤抖着喉咙选择了相信她：“骆潼。”

　　眼前的蓑衣人明显停顿了一下，很快，一把油纸伞撑开，伸到面前，盖住了是不是滴落在骆潼脸上的雨水。

　　“你是？”骆潼的上半身向前探了探，借着雨水反射的微弱光源，勉强看清了那巨大蓑帽之下的眉眼面孔，“是你！”

　　蓑衣女子伸出一支素白纤瘦的手，静静地递到骆潼的面前：“冻着了吧，来，我带你去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我不去！”骆潼急促地摇了摇头，刚刚探出去一点点的身子很快向后缩着，整个人陷入了防备的状态。

　　女子摘下蓑帽露出如瀑的长发，缓缓在骆潼面前半蹲下去，轻言问道：“你受伤了，还饿着肚子吧？来，我不是坏人，我带你去吃东西。”

　　说到吃东西，骆潼的胃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咕噜”，她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肚子，却依旧嘴硬地说道：“我才不饿呢，而且……你、你就是坏人！”

　　一张小小的脸孔突然抬起，脸上满是水痕，一双眼睛却是通红透彻的：“你不要我的珍珠就罢了，为什么他们打我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现在过来装什么好心！”

　　女子沉了沉脸色，伸出的手凌空一翻，紧紧抓住了骆潼的手臂，骆潼固执地挣扎，双方稍一用力，便扯开了一截衣袖，露出手臂上那青青紫紫皮开肉绽的伤痕。

　　也许是扯痛了骆潼的伤口，她忽然“哇”地一声恸哭了起来，满心的委屈，寒冷和饥饿，都在这一瞬间涌了上来，哭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任由女子将她拖进怀里，上半身靠在女子的身上，下半身瘫坐在地上。

　　雨水冲刷着青石地面，在沟渠的深处徐徐流淌，眼泪侵入嘴角，尚有暖暖咸咸的感觉。

　　“你……你是谁啊……”骆潼哭累了，才想起来问上一句。

　　“我叫百里卿。”女子褪下自己身上的蓑衣，将骆潼整个人裹了起来，看着她穿着这不合身体的宽大蓑衣，一双眼睛深处甚至还有些胆怯，百里卿一手撑起雨伞，一手拉过骆潼的小手，两个人走进了雨里。

　　“我们去哪里？”

　　“走，”百里卿说，“跟我走就好了。”

　　骆潼被百里卿坚定的声音鼓舞着，虽然心中还有迟疑，但是脚步已经踩在了滴答的雨水里，他终于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跟着百里卿。

　　客房的桌子上摆了三道可口的小菜，还没走进客房的时候便已经闻到了久违的饭香，骆潼吞了吞口水，看见饭菜的目光简直像是看见了黄金，而双腿却像坠了千斤重担一般，再也挪不动了。

　　“吃吧。”百里卿一松手，骆潼便丝毫不顾及形象地跑到桌子前，也不坐下，左右开弓，一手抓起清炒的油菜送进嘴里，另一只手抓过四片刚切好的熟牛肉，多日未曾吃过如此美味的饭菜，骆潼的嘴巴都快要撑不下了。

　　“好吃么？”

　　骆潼点着头，刚刚光顾着吃菜，都忘记了还有两碗香喷喷的米饭，两只油乎乎的小手将米饭拽过来，低下头将那些米饭通通都拔进嘴里，混着发丝落下的雨水和泪水，味道极其苦涩，但是却舍不得放手。

　　“百里夫人，你……你对我真好……”骆潼被饭食鼓起了勇气，咀嚼的间隙，还吞吞口水，小声道：“我刚刚错怪你了……”

　　百里卿温柔地坐在骆潼的身边，拿出一块洁净的毛巾，细细擦拭着骆潼发丝上的水渍：“也怪我，一开始没有救你，让你白白挨了一顿打。”

　　目光扫过骆潼手臂上的伤痕，百里卿心中一顿，有些懊悔地问道：“你的家在哪里？你家人呢？为什么要走街串巷地卖珍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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