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时光飞逝,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之快,白塔上每一次送别之后,面对的是越来越单薄的皇室,先王膝下子嗣众多,但多以女儿为主,后来有人笑称,整个乌珞是女人撑起来的王国。
而这一次,身为乌珞最后一位王室之女,嵇原露更是被长兄以江山重托,成亲之后,乌珞再降一级,列臣国之位。
“郡主,梳好了,您看看可还满意?”
丫鬟将桃木梳子放在梳妆台上,举起铜镜,嵇原露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陌生的发饰、陌生的妆容还有陌生的华服,除了面容棱角之中依稀能看的见北境少女的眉眼之外,真的与中原女子无意了。
嵇原露机械性地点了点头,对丫鬟说:“随我出去走走吧。”
“郡主,大婚在即,您可不能随意走动啊。”
然而嵇原露浅浅一笑:“我只是想去院中散散步。”
丫鬟舒了一口气。
外面的风带着湿热的气息,从安兴山的尽头滚过来,一路南下,早已削减了北境的凉气,温软得好像轻柔的呼吸,嵇原露站在别院高阁的顶层,仿佛置身故乡的白塔之上,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宫殿重重森森,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别院外面早已经树起了警戒,往日里还有莺莺燕燕的官家小姐前来造访,而现在,即便是嵇原露自己想要出去,都已经很难了。一切莺歌燕舞声乐鼓瑟都在为她准备着,但是她却一点都听不见。
很可笑吧。
细软的风连额前散落的碎发都吹不起来,嵇原露就那么站着,已经过去很久了。丫鬟没有出声,小心翼翼地站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银柳。”
丫鬟抬起头,向前一小步。
皇家别院里面太过空旷,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阵阵细小的回声,她没有回过头来,目光仍旧望着不远处那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宫殿楼阁,嵇原露突然轻叹一口气,继而问道:“陛下还是未曾来过吗?”
“郡主,陛下也是国事繁忙……”
嵇原露轻轻一笑,摇头淡淡地笑道:“明日就是大婚了,竟然还未见过自己未来的夫君,说来也真是可笑啊……”
丫鬟不知如何作答,双手的手指搅在一起。
嵇原露并没有理会丫鬟的沉默,她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目光一寸一寸收回来,看着面前被一阵微风吹得有些摇晃的海棠,多年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兄一点点消磨着百姓的信心,一点点让原本强大的王国走向衰落,由长兄嵇原焘带起来的那种宫廷奢靡生活早已深入到了贵族阶层的每一处,逐渐的,也慢慢消磨掉了她骨血之中那份执着,即便是想要改变,又能怎么样呢,中原人说,你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
原本忧思的面容忽然变得有些冷冽,想起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那些所谓的皇室和贵族们,他们贪得无厌的嘴脸和作为,那张秀丽的面容上便多了一分决绝和坚定。
“这样也好,即便是重重宫闱,也好过那个万劫不复的泥潭深渊。”
来自皇宫的丫鬟不明就里地歪着头看向嵇原露,她的背影不再孤寂落寞,反而是一点点变得挺拔。
风忽然间带了一丝凉意,夜晚逐渐降临,丫鬟赶忙说道:“郡主,起风了,回房吧。”
嵇原露慢慢松开了在身前握紧的拳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回过身来,慢慢朝着房中走去。只是丫鬟却不敢抬头看着她,明明与刚刚一模一样的无双容颜,明明是自己亲自画上去的清丽妆容,但是这一刻,丫鬟银柳却觉得,那一笔金粉描绘的眼角上,却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艳丽和冷漠。
次日正午刚过,九重宫门大开,一张大红朱锦从咸宁宫一路蔓延到了永宁门,紧接着宫人们谨慎地端着五彩琉璃盏,一步步沿着大红朱锦的两侧边缘走出皇宫,而在不远处的皇家别院外,满目都是喜庆的大红灯笼,并排照耀着同往皇家别院的道路,就连两侧的婢女也都身着绚丽缤纷的华服,还未到黄昏时节,秀灯早已经高燃在宁阳城之中。
咸宁宫外殿,素以锦绣闻名的东南小国南渚进献了大婚当日的赭红色菱锦长袍,婢女们小心翼翼地奉起这一件名满天下的苏锦纹绣,生怕自己的一时鲁莽哪怕为这件佳衣平添一丝褶皱,金丝绣线在长袍表面笔走龙蛇,那巨龙的双目炯炯有神,在日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光,婢女们蹲下身子,为谭皓歌整理着脚边的最后一处衣边,在焚香阁熏了三日的觅松香,一阵一阵地侵入鼻息。
最后,随着石青色龙纹玉带的一声清脆声响,婢女们直起身来,低头颔首向后撤去。
“都退下吧。”
七月流火的盛夏,即便是凉爽的咸宁宫里,也有点点的闷热感,菱锦长袍繁冗的走笔让谭皓歌感觉有一丝沉闷,他敛了敛衣袖,希望能带起一阵清凉。、
然而,最凉爽的地方,却仍然是锁骨前,那一串玉石。
房间里的人逐渐撤了下去,距离吉时还有两个时辰,屋子里很静,静到谭皓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右手不由自主地举在身前,隔着厚厚的锦袍感受着身前那一块小小的凸起。
“阿舲,就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愿意回来吗?”
谭皓歌轻声喃喃,声音里面带着有些沉闷的沙哑,细小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像是一遍又一遍的质问。
黄昏将至,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汇集在皇家别院的门前,即便那里是守卫森严,但是四周随风而动的大红绸缎,却依然能给人带来喜悦之气,百姓们围在朱锦铺就的道路外围,一个个翘首等待着这一场盛大婚礼的开始。
早有喧嚣的丝竹舞乐之声从朱雀广场上新建的露思阁那边袅袅而来,有人忍不住赞叹皇帝的用心良苦,特意为远道而来的桑露郡主新建乌珞样式的高阁,殊不知,一切都是礼部尚书在从中交涉,就连谭皓歌自己,都不知道这里建了一幢这样的高阁。
喧嚣嘈杂的长安古道上,一个瘦削的身影默默地站立在酒楼的三层最靠外的窗边,传遍女子一身素衣白衫,仰头远眺,望着前方灯火绚丽之处,银白色的面具背后,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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