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偏执了”

　　百里卿默默收回了手中的宝剑，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沙哑，听上去像是饱经风霜的琴弦，云泽忍不住缩了缩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刚刚还年轻气盛的目光也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百里卿将宝剑重新收回了剑鞘，安静地指了指东北方的天空：“你记不得了，所以我告诉你，那里才是你的家，那里曾经是你父皇励精图治一手治理的秀丽河山。”

　　云泽鬼使神差地向那边眨了眨眼睛，浓重的云层仿佛是给苍穹贴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帘，哪里看得见东北方的天际。

　　“我一直以为，你还小，只要尽早找到你们两个，就可以了，至于以后，你们是过着平凡人的生活，还是重新走上征战复国的道路，我都不会管，只要你们兄弟两人平平安安的就好……”百里卿长长地呼吸了一口，白色的雾气在她的面前化开。

　　一滴眼泪突然自百里卿的眼角滑下，顺着她冰冷的肌肤，在脸庞上划出一道温暖的痕迹。

　　“云泽，你知道么，你的父皇生前是有名的仁君，整个大陆都知道，东北边境的宣国国主，温润纯良，爱民如子，境内四方和睦太平，从未有过流民起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可是这些都过去了不是么？”云泽低着头，无奈地说。

　　百里卿的嘴角露出凄惨的笑容：“是啊，都过去了。”

　　一滴泪从脸颊落下，滴在身上，流淌过百里卿心底那记忆的痕迹：“可是你要知道，即便是在城破国亡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一丝怨恨。”

　　云泽疑惑地看着百里卿，满满的质疑之声：“为什么？都已经……”

　　“孩子，你还不明白么？”百里卿目光炯炯地看着云泽，那张与宣国后主容貌相似的面孔上，写满了不甘和倔强，她漠然长叹：“算起来，你也十九岁了，有些事情也到了该自己做主的年纪了，我身为长辈，只想劝你一句，野心不要膨胀，国仇家恨虽大，但冤冤相报何时了？”

　　空气之中，开启了长久的寂静，风声在两人之间穿梭，带走了誓言和执念，却带不走对往事的追忆。

　　“我的父皇……他……他当真是这么贤明仁爱的君主么？”

　　模糊的月光下，百里卿嘴角轻轻牵起，一丝笑容终于挂在了脸上，她转过身，正对着云泽，站在他面前，看着这个当初分别之际，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淘气孩子，现在已经长成了七尺男儿。

　　百里卿点点头，伸出双手，为一路奔波而来尚未休息的云泽整理了一下发髻和衣领，一身戎装的少年英姿潇洒，百里卿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当初告诉你这个计划，不是一定要让你为宣国死去的那些百姓和王室复仇，带你去桓安，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的父母曾经在那里，你的家在那里。”

　　突然，云泽的眼中猛然闪过一抹浓烈的讶异，他抿紧嘴角，缓缓低下头去，语气之中竟然带了些微的哽咽：“这么多年，从西海国到宁阳城，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我的家在哪里，我来带你回家……”

　　短暂的呜咽之后，云泽蹲下身子，双手捂住面庞，昔日沙场上英俊神武的天之骄子，在百里卿的面前终于显示出了柔弱的一面，他结实的臂膀，却好像一支随风浮动的芦苇。

　　百里卿伸出手，继续说：“我带你们回去，我带你们回家。”

　　柔软的手掌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云泽站起身来，看着百里卿不停地抽泣，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被父母训斥的小孩，那模样十分可怜，看得百里卿一阵阵的心疼。

　　“走吧，事情说清楚了就好，萧舲和皓彻已经往东北方向先行一步了，我们也加快些速度，尽早赶上他们吧。”

　　云泽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原本已经抬脚准备同百里卿一同出发的他忽然站定了，百里卿发觉身后的异样，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前辈，”云泽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您既然不干涉我的选择，为何要强行杀出来，改变了我的方向呢？”

　　百里卿面色微微有些发愣：“其实，我最初的目的，是来穆灵郡救我那可怜的徒弟，却没有想到，在穆灵郡里遇见了你，若说强行改变你的计划，这一点你可能是误会了……”

　　“但是前辈，我的性子和谭皓彻不一样，我并不是一个十分随和的人，所以要我抱着仇恨从此隐姓埋名地活下去，这一点我是做不到的。”

　　“我知道，”百里卿摇摇头：“从第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想要让你安稳地度过一声，应该是不可能的，也许你注定是一条龙呢。”

　　虽然是一句夸奖的话，但是云泽听起来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百里卿怔怔地看着他：“孩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求你现在就应允我，我只想告诉你，所谓复仇，点到为止即可，你的仇人，该是谁就是谁，不要伤及无辜，知道了么？”

　　言辞恳切，语气温婉，这俨然就是一个母亲在关照孩子时候的话语，记忆之中从来没有这样一位女性在云泽的生命里以这种方式出现过，恍惚之间，云泽点了点头。

　　两人低着头向前走去，云泽忽然一问：“那皓彻呢？他知道我们是亲兄弟了么？”

　　百里卿略微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他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这孩子，与你性格还真是天差地别，能够守着一个秘密十几年都不对外人讲，还真是……”

　　“当啷——”一块小石头从前方的密林里滚动乐一下，听觉灵敏的百里卿立刻反应了过来：“谁！”

　　百里卿和云泽差不多是同时竖起了双耳，屏息凝听着前方黑暗之中的动静。

　　前方很快传来了手忙脚乱的逃跑声。

　　“追！”百里卿当机立断，冲上前去，云泽紧随其后，却在树杈上发现了一块被枯枝撕破的布料。

　　云泽的手指摩挲着那块布料，高声喊道：“前辈！不用追了！”

　　百里卿收住了脚，云泽紧跑两步走到她身前，将那块布料递到百里卿面前，轻声说道：“咱们的对话，让萧舲听见了。”

　　 喜欢南渡舲歌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南渡舲歌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