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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曲别音姿煌

孝恭皇后 原铨 10736 2021-04-02 20:51

  第六章 曲别音姿煌

  由花婕妤引出皇上不能再育之事,孙清扬害怕太后知道担心,轻描淡写地交代过去,实情一句未提,只是为了皇上身体着想,刻意地减少妃嫔侍寝。

  只是,她这样的苦心,却令太后对她生出误会,认为她是妒忌年轻的妃嫔们,想独自霸占皇上,成为后宫盛宠的第一人。

  因皇上想着“践阼岁久,而诸番国远者犹未朝贡”,于六月初九,命郑和重下西洋,忙得不可开交,皇后又不会就太后误会她这样的小事去给他吹枕边风,其他的妃嫔,纵有与皇后交好的,也觉得传这样的话,说不准令皇上他们母子离心,对皇后更不好,也都沉默不语。

  当然,皇上还是知道了这事,意图通过后宫里头雨露均沾,来引开太后对皇后的注意力。

  很快,都说皇上迷恋一个长得酷似皇后,姓李的舞伎,加之四妃分权,几个昭仪各使手段,太后再不用担心皇后独霸整个后宫。

  比皇后年轻,比皇后貌美,出身又低,不用担心会冒到高位,这样就算是因为长得像皇后得宠,也一样能牵制皇后的势力。

  虽然是个伎人,太后还是很爽快地应了皇上,同意封为婕妤,居永安宫。

  从伎人直接升作婕妤,还是一宫的主位,即使是先前藩王进奉,因跳舞得宠的花婕妤,也没这个待遇,所以这个李婕妤,在宫里头,比妃位的娘娘还要惹人注目。

  都说她是沾了像皇后的光,但显然,皇上更喜欢年轻时候的皇后,不然,怎么会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日子,鲜少涉足坤宁宫?

  坤宁宫里除了晨昏定省,渐渐人烟稀少。

  看到后宫里头不再是皇后一枝独秀,太后娘娘得偿所愿,心绪平顺了许多,有时皇后要陪太子玩一会儿,也能得到允准。

  李婕妤的长相虽然像皇后,性子却不大像,为人骄纵得多。

  一次在御花园里赏花,偶尔听到几个宫女在背后议论她出身还不如家世清白的宫女,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本宫这一巴掌是要你们记住,哪怕本宫出身再低,如今也是你们的主子。既然已经是主子,那出身如何就不是你们这些奴才可以深究的,身为奴才,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否则,下次就不止一巴掌这么便宜。”

  看见那些个奴才跪在她跟前磕头求饶,李婕妤心里舒坦了许多。

  方才嚼舌头最厉害的一个宫女惯会见风使舵,见她稍有悦色便赶紧献媚:“婕妤娘娘,奴婢们还不是听说皇上对您宠爱有加,知道您爱跳舞,特意命人从波斯那边寻了舞鞋给您,还特意把波斯那边的薰香给您,羡慕娘娘的好运,才议论了几句。其实波斯那边的薰香,过于浓郁,于这夏日里,并不是很适合娘娘这冰清玉骨的模样,倒是用这园子里的花,采了做成精油薰在烛台上,才更衬您呢。”

  李婕妤摆摆手,说:“起来吧。你倒是个伶俐的,哪个宫里的?以后就跟着本宫吧。”

  李婕妤是见这宫女刚才说得最凶,想着把她调到自个儿跟前,好好修理修理。

  这不是自个儿宫里头的奴婢,就算有气,也不过给两个巴掌,真要处罚,就得禀了皇后娘娘,让司正局的人处理。

  到了自个儿宫里头,才能由着性子搓扁揉圆。

  那宫女不过是个浇园子的,听了李婕妤的话,只道攀了高枝,欢喜地起身笑道:“奴婢是永宁宫何惠妃娘娘那边的,婕妤娘娘若是喜欢奴婢,和惠妃娘娘讨了奴婢就是,奴婢名字叫锦画。”

  “惠妃娘娘宫里头的?”李婕妤沉吟,惠妃并不是个和气的,她若是冒失要人,说不准会被驳了回来,反倒有失面子。

  “不过一夜,这满园的芙蓉竟然都开了,真是好看。不过,还是不及爱妃生得好看。”

  李婕妤圆睁着眼睛,一脸惊喜:“皇上,您怎么来了?”看着对她笑的朱瞻基,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哗啦啦宫人跪了一片。

  朱瞻基却只看着李婕妤,温言道:“朕听到你们方才在说惠妃,惠妃怎么了?”

  锦画嘴快,连忙回道:“婕妤娘娘想讨了奴婢到她跟前,怕惠妃娘娘不给,正为难呢。”

  朱瞻基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一个宫人而已,你去要,惠妃她不会不给,传朕的话,把惠妃宫里头的——”他瞟了那宫女一眼。

  “奴婢锦画。”宫女忙应道。

  “传朕的旨意,把锦画调到李婕妤的永安宫当差。”说完,朱瞻基拥着李婕妤道,“既然今儿个见了你这‘芙蓉如面柳如眉’的佳人,朕自是该陪着一道赏花的。”

  御花园里发生的一幕,很快就传遍了六宫,甚至有人私下议论,李婕妤很快就会升为昭仪。

  皇后孙清扬听闻这个消息,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坤宁宫的西暖阁里,赵贤妃几个正热热闹闹地陪着皇后玩“双陆”。

  平常一对一的双陆,她们改成了每个人分别同两人对峙,交叉进行,仍然是最先走到棋盘底的为胜家。

  显然输得最多的是皇后,见她不断笑意盈盈地让身畔宫人拿银两来给自己几个,丽妃皱了皱眉头:“皇后娘娘再这么输下去,可把您这坤宁宫都要输掉了。”

  何嘉瑜和袁瑷薇两个,自从上回花婕妤陷害她们的事发生后,虽然平日里处理宫务时,同孙清扬争执不断,但私交上,却比先前又亲厚了一层。

  听了袁瑷薇的话,何嘉瑜和赵瑶影两个妃嫔都望她一眼,丽妃这意思,联系了前两日李婕妤的事情,真是颇有深意啊。

  刘维索性明说:“皇后娘娘,您再不杀杀那李婕妤的威风,只怕这后宫里头都要变天了。”

  她们都知道,后宫里头,即使是皇后,失了宠,还不如一个宠妃得意。

  宫里头,女人们的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很多时候,不是取决于位分,而是皇上的恩宠。

  尤其皇后自入主中宫以来,就不得太后欢心,若是再失了帝心,岂不是日子很艰难?

  孙清扬笑嘻嘻地扔下两枚骰子,眼睛一亮:“本宫扔了个十二点。”她将自己的棋子走了十二步,得意扬扬地看着棋盘上,已经全部走到最后六条刻线内的十五枚棋子:“你们输了,快给本宫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何嘉瑜她们看得目瞪口呆:“您方才明明是输家,怎么这一下子就大翻盘了?”

  孙清扬说得风轻云淡:“所以说,关键不在于什么时候笑,而在于能不能笑到最后。昨儿个诸昭仪上位,今儿个李婕妤得宠,这后宫里头风水轮转,母后可以放心,本宫也能时时见太子,要那些个虚名做什么?”

  诸昭仪是近来风头比较劲的另一个妃嫔,才入宫不久,容貌美丽不说,还和徐澜羽似的,琴棋书画都很好,又不似徐澜羽性子清冷,所以也很得宠。

  刘维推了她一把:“皇后娘娘好坏,枉臣妾等人还在为您担心,原来您和皇上早商量好的,偏拿臣妾这些人做戏。臣妾还说呢,您执掌宫务好生生的,怎么皇上一旨诏书,就以您身体欠佳为名,让臣妾同惠妃几个共掌,搞了半天,是给您腾时间陪太子啊!你们在那儿鹣鲽情深的,倒叫臣妾几个枉做了小人。”

  她昨天才和何嘉瑜两个,以李婕妤用度超支为名,减了她宫里头的两样摆设。

  何嘉瑜“扑哧”一声笑了:“怨不得昨儿个臣妾和淑妃才减了李婕妤的用度,皇上就赏了她好些个绫罗绸缎,锦衣华服。这分明是打擂台戏呀,偏那位还自鸣得意,以为她真成了这宫里头最得君心之人呢。”

  孙清扬摇了摇头:“本宫不曾与皇上商议过这事,要是母后知道,岂不以为皇上欺瞒于她?只是本宫相信皇上,再怎么宠那些年轻的妃嫔,也不会没了章法,要不,怎么这宫里头,得宠的虽然是年轻的妃嫔们,但掌了实权,分掌宫务的,还是你们四个呢?可见皇上的心里头,顾念着旧情。再一个,本宫有太子,除非她们谁能怀个龙嗣,否则,怎么和本宫争?”

  沉吟片刻,她又气道:“真不知分寸,到头来,也就是落得沈美人那样的下场罢了,何足为虑?不过你们说得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本宫不怕她争宠,只怕她不知天高地厚,对太子、公主他们下手。”

  赵瑶影想起那个和她先后怀上龙嗣,又先后滑胎的沈美人,仍然恨得牙痒痒:“臣妾至今都不明白,沈美人好端端的,怎么也盯上太子了呢?疯了似的要害太子,害得二公主落了水,臣妾没保住龙嗣,她也因滑胎送了自个儿的性命,这么笨的人,怎么就到宫里头来了,难道她以为众目睽睽之下,害了太子,她还能活命吗?”

  沈美人是在听到汉庶人朱高煦的九个儿子被问斩时,突然发了疯,一日在大家都赏花的时候,趁人不备,从乳娘手里抢过太子就要往池子里扔,幸亏被当时在看鱼的二公主瑾瑜拖住手,又被跟前的赵瑶影抱住,才救下了太子。

  那一日,二公主瑾瑜在和沈美人撕扯中落进水里,等稍远些的宫人们拿下沈美人,将瑾瑜救出来时,害人的沈美人已经倒在地上,鲜血直流。

  没多时就因滑胎,宫内大出血送了性命。

  当天夜里,赵瑶影也因用力过猛伤了身子,滑了胎。

  提及此事,孙清扬就很生气,瑾瑜本来就是早产,打小身子一直不好,从那回呛了水,一年有半年都在吃药,看着那么个小人儿成天用药养着,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无能为力,真是看一回疼一回。

  还有赵瑶影,为了救太子把自个儿肚子的孩子都整没了,她怀的这一胎,说不准就是朱瞻基最后的子嗣,光为这,孙清扬就陪着她哭了好些日子。

  沈美人这一出,虽说保下了太子,但损失实在是太大,所以自那以后,后宫里头,就严禁那些低位的妃嫔们接近太子和公主们,以免再有心怀叵测之人,伤到他们。

  最可怜的是瑾瑜,除开要用药物将息外,再不复从前的天真烂漫,时时杯弓蛇影,怀疑有人要害她的弟弟。

  朱祁镇那个小人儿,是牵着瑾瑜的手长大的。

  对她百般依赖,比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都要亲。

  所以看到沈美人举起弟弟,她虽不知发生什么事,却死命地拖着沈美人,咬着她的手腕,直到赵瑶影过来抢过去护在怀里。

  她知道赵娘娘为了救弟弟,甚至没能保住她自个儿肚里的那一个,为此不仅心怀内疚,也越发不喜欢宫里头那些个争宠斗艳的妃嫔。

  她也恨皇祖母,若不是她把弟弟抱到慈宁宫去,母后就绝不会因为想念弟弟,让乳母把弟弟抱到桥廊上远远地看一看,就不会给沈美人可乘之机。

  她还记得弟弟刚会说话时,头一回给母后请安,是按宫人们对她的称呼,迟疑地喃喃道:“皇后娘娘。”

  她无法释怀那一刻看见母后泪如雨下时,心中的震撼。

  她的母后,一向都是笑的,母后的笑容,就像春天的风那样柔软、美丽。

  她不喜欢母后哭,让母后哭的,都是坏人。

  后宫里头,那些分去她父皇爱恋的,都是坏人。

  所以每一回见到李婕妤那些正得宠的妃嫔,瑾瑜都会故意拦住她们的去路。

  她是公主,嫡次女,那些个妃嫔都是妾,妃位以下的娘娘们见了她,一样要请安。

  所以,宫里头的那些个妃嫔,都觉得这个六七岁的永清公主最难缠。

  一个小人儿,目光像大人似的看得透人心,垂髫长发披在肩上,晶莹剔透的模样,冷静克制。

  偏转过身就笑靥如花,乖巧懂事,惹得皇上、皇后疼她不说,四妃待她也胜过其他公主。

  有见过皇后小时候模样的老宫人,就说永清公主和皇后初进宫的时候一模一样,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因为瑾瑜病弱,孙清扬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她每每看到瑾瑜,都能想起太子被沈美人抢夺那夜:因受了惊吓,蒙太后恩赐,移到坤宁宫里由她照顾。

  她抱着祁镇,摸着他滚烫的额头,无声地落泪,瑾瑜在一旁牵着她的衣袖低低地唤:“母后,母后。”

  那么个小人儿,自个儿都不舒服呢,还强撑着落水后的病体,安慰着她。

  像是有什么被打碎,酸楚从裂缝里涌出,平日里冷静自持如冰河解冻,分崩离析,孙清扬鼻酸动容——看着怀中年幼的儿子,以及躺在身侧的女儿,头一回觉得,即使和皇上两心相许,有了这皇后之位,也是得不偿失。

  而自那以后,太后总觉瑾瑜看自己的目光如芒在背,但转过身对着她时,又如同平日里恭敬从容,看不出端倪。

  除开早课,瑾瑜和妹妹瑾英基本上都在慈宁宫里和太子一道玩。瑾秀大了一些,功课比较多,但没事的时候,也总和他们一起嬉闹。

  小孩子最喜欢跟大些的小孩玩,说什么听什么,做什么都跟着学。

  奇怪的是,朱祁镇最依赖的不是长姐瑾秀,也不是和他年龄相近的三姐瑾英,他最爱跟着二姐瑾瑜。

  每每祁镇要在太后跟前玩耍,和她厮混的时候,就会被旁边的瑾瑜冷言制止:“阿镇,你下来,到皇姐这儿来,不要碰脏了皇祖母的衣服。”

  皇姐的样子令朱祁镇委屈,但他一向对姐姐言听计从,很快做出屈服,折身歪歪斜斜地走回到静静等候的瑾瑜身边,学着皇姐的模样给太后施礼,由瑾瑜牵着,慢慢走出太后的视线。

  太后怅然地看着,分辨不了那一刻心中的复杂滋味。

  自那以后,她虽然打压皇后,却不似从前那样隔绝她们母子相见。

  果然像孙清扬所说,朱瞻基的目光又转向了其他佳丽,当中最受宠是锦州来的曹美人,她因太后千秋节宴席上吹箫一曲得皇上注意,之后一连三夜召她侍寝,等再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她已由美人跃升为昭仪,同时晋封的还有李婕妤,也被封为昭仪。

  据说皇上曾道:怎么能够让一张芙蓉般的美丽面孔,屈居人后!

  皇后仿佛对此并不介怀,替曹昭仪一一引见公主、皇子,以及宫中各姐妹。

  到了瑾瑜时,她天真地一笑:“听说曹昭仪擅箫,那你和诸娘娘倒可以切磋。”

  她口中的诸娘娘也是个昭仪,听到一向傲慢的永清公主竟然呼自己娘娘,虽然激动,却也知道这是永情公主拿自个儿压曹昭仪的势头,就祸水东引道:“谢公主夸奖,我的箫技和徐昭仪相比,又差了一截。”

  她这话倒不是谦虚,她的箫声艳而俗,徐澜羽的箫声清而雅,分开听各有千秋,放在一起,立分高下。

  如同她们的人一般。

  只是朱瞻基在朝廷里累了,回到后宫,自是喜欢对他百般奉迎,眉眼俱能善解人意的佳人,所以诸昭仪比徐昭仪受宠的不是一点半点。

  徐澜羽听了,瞥了一眼诸昭仪,淡然笑道:“我久不吹箫,如今不过尔尔。”

  瑾瑜惋惜道:“真是可惜听不到徐娘娘吹曲了,不过好在有了曹昭仪,诸昭仪还是可以同她合奏一曲的。”

  诸昭仪心里头一沉,自己只是一句没有应公主的,她就立马改了称呼。

  在昭仪中,瑾瑜只肯称徐澜羽为娘娘,私下里,徐澜羽还是她的音乐老师,教她琴箫,此时却说可惜,知道内情的人,都想到这个永清公主只怕又要找事了。

  果然,瑾瑜站起身,对朱瞻基道:“父皇,瑜儿想听,您就让她们吹一曲嘛。”

  孙清扬连忙阻止:“瑾瑜,你要听曲,传唤乐坊中人就可以了,怎好随意劳烦两位昭仪?”

  别人会以为是她妒忌,不好出口,教了公主来为难这些新得宠的妃嫔。

  朱瞻基却溺爱地看看女儿,对曹昭仪和诸昭仪说:“那日在母后的千秋节上酒酣耳热,都未仔细听你们的清音,今儿个就劳烦你们合奏一曲,给朕助助兴。”

  曹昭仪和诸昭仪对望一眼,笑吟吟地答应下来,命宫女回去取箫,结果很快曹昭仪的宫女回来了,却哭哭啼啼地握着一支折成两截的玉箫回来,说过来的路上与永清公主的宫人柳枝相撞,怀中玉箫不慎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曹昭仪不由得大怒:“皇上让本宫吹箫助兴,你却如此不小心,坏了兴致,真是找死。”作势就要让人将她的宫女拖出去打。

  孙清扬就喝止她:“既是公主的宫人撞了,要罚也该罚柳枝,怎么倒要叫昭仪的人受罚?本宫看,就罚公主用柳枝的一年月例,再让公主添上一引动,赔曹昭仪一管玉箫。”

  旁边的诸人或拉或劝,却止不住曹昭仪的眼泪:“这支箫是父亲送的,从家中带来,原本做个念想,哪里想到竟会摔了……”

  孙清扬稍微一滞,没等她开口,朱瞻基就笑道:“那今儿个朕就送你一管,是朕旧日里把玩的,不知道可能抵得?”唤了人去取他的玉箫过来。

  曹氏受宠若惊,连忙跪下谢恩。

  瑾瑜脸上变了颜色。

  徐澜羽道:“有皇上舍财,公主这下可省了一管玉箫,怎么还不高兴?”

  瑾瑜知道她这是提醒自己,不要七情上面,就笑了笑,看着朱瞻基说:“父皇给曹昭仪一管玉箫,给女儿什么呢?”

  她是小孩子,公然讨要东西,众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曹昭仪只得道:“皇上的那管玉箫,还是给公主吧,今儿个害得公主听不成箫,臣妾也该赔礼。”

  瑾瑜却傲然道:“那是父皇给你的,本公主难道还和你抢东西不成?”

  正在这时,诸昭仪的人也过来说,她的玉箫被猫不慎拨到地上,摔碎了,用不成。

  到这会儿,大家都明白曹昭仪和诸昭仪是不满永清公主将她们当乐坊之人一般,低贱轻视,所以婉转推辞。

  瑾瑜看着朱瞻基,语音软软甜甜:“父皇,两位昭仪的箫都没了,今儿个听不到清音是小事,但这却是不祥之兆,您以后少让她们露面,好吗?”

  朱瞻基点了点头,正欲开口。

  曹昭仪和诸昭仪大惊失色,这皇上金口一开,她们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连忙跪下道:“皇上,臣妾并非有心之举,还望皇上体谅,不要听公主一个孩童之语。”

  孙清扬在一旁劝解:“皇上,她们本是无心之过,瑾瑜是个孩子,她的话不用当真。”

  瑾瑜却道:“王者无戏言,父皇要她们吹曲,两个人的箫却都出了问题,让父皇所说成了空话,这难道不是不祥之兆吗?”

  被瑾瑜闹了这一出,曹、诸两位昭仪就此失了宠,宫里头的新晋妃嫔们,一听永清公主的大名,都惧了三分。

  要是妃嫔之间,还能斗个心眼,报个仇什么的,偏永清公主还是孩子,没法与之较真,不然,失宠都是小的,住冷宫都有可能。

  皇上平日里再宠妃嫔们,也抵不上他女儿一句甜甜软软的请求。

  一看皇后都不用出手,就轻轻松松收拾了几个张狂的妃嫔,众人越发觉得子嗣要紧。

  但诡异的是,从赵贤妃和沈美人落胎之后,宫里头连怀孕的人都不曾有一个,于是私下里,就不断有人议论,皇后失德,犯了女诫大忌——妒忌,以至于妨碍了皇上的龙嗣,这话,终于也传进了慈宁宫里。

  作为皇上的亲娘,太后在后宫里有绝对的权威,甚至连皇上都比不上。

  太后自然就召了皇后去问话,得知真相后,她沉默良久,而后规定:各宫的妃位,三日往坤宁宫一朝,嫔位六日一朝,嫔位以下,十日一朝,平时每日早起都给宫中主位请安。每逢朔望,由皇后带着嫔位以上的到慈宁宫请安,除妃位以上的娘娘可以留宿皇上外,其他低等嫔御只能去乾清宫的偏殿侍寝。

  这晨昏定省都是微调,只多加了一条——妃嫔们平时的吃住和月例发放,都以各宫为单位领用,方便六局一司和二十四衙门做事,也减少人事口舌。

  这一下,就在妃嫔间树立起了等级的区别,新人再得宠,位分及不上,也没法把老人踩在脚底下作威作福,要是得罪了一宫的主位,那就会直接影响到平日的生计,那些个低位的妃嫔,就连服侍的人手都是宫里头的主位指派的,要是主位娘娘不让冒头,那服侍之人有的是办法叫新人们侍不成寝。

  这样一来,宫里头的新人们再不自恃年轻貌美,安分了许多。

  有人怨责太后,当然只敢背地里悄悄地怨责,也有人说,那都是皇后的主意,不过和太后通个气而已。

  新人们需要巴结位分高的妃嫔们,那些身份贵重的娘娘也需要她们,毕竟以她们今时今日的身份,许多事情已经不方便去做,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注意,所以收服上几个不起眼的妃嫔,往来于后宫之间,打探消息就很有必要,毕竟各宫对宫人的管束都十分严厉,单纯依靠下人们互通有无,实在知道得有限。

  如今,除了皇后要做到不偏不倚,宫里头没有新人穿梭外,几个妃位的娘娘,总有人示好,赔着笑脸。

  先前失宠的曹昭仪,傍上了丽妃,诸昭仪和惠妃走得很近,李昭仪同焦甜甜、何宜芳两位昭仪抱团,更有一些美人、选侍,同这些昭仪打得火热。

  赵瑶影自滑胎之后,一直郁郁寡欢,除开与皇后、几个府邸的老人还有话说外,对其他人说话,十句都不回一句,久了那些个妃嫔,也就不再扰她清净。

  刘维是说话夹枪带棒,她要看顺眼的,怎么都行,看不顺眼的,贴上去也没好脸,所以反倒是清心寡欲的徐澜羽更让她看重,两人常结伴到慈安宫敬太妃那儿去。

  敬太妃张婉玉是英国公张辅的幼女,虽然膝下无子女,当初却也按勋贵之女免了殉葬,比她们大不了几岁,性子清冷,又是行伍世家出身,倒与刘维和徐澜羽都能说上几句。

  宫里头最冷清的,就是永安宫宁婕妤的同顺斋。

  永安宫一直没有主位,宁婕妤虽说住着同顺斋里头,就和一宫之主似的自在,李昭仪还是婕妤的时候搬了进去,虽说居了主位,却和她同为婕妤,因她是皇上还在做太孙时的旧人,虽因年老色衰失了宠,也得敬她三分,各自还算相安无事,等李婕妤变成了李昭仪,行事张狂、轻慢,宁婕妤还要每日到她跟前请安,两人就起了冲突。

  说来事小,无非是宁婕妤请安的时候,态度不够恭敬。当然,宁婕妤也觉得委屈,她曾孕有龙嗣,又是府邸跟过来的老人,就算不得宠,宫里连皇后也会给她三分薄面。这么些年,她总是绕着是非走,以求独善其身,偏李昭仪当上一宫主位,要拿她做伐立威,说什么不够恭敬,无非是鸡蛋里挑骨头罢了。

  想着自己将来的处境,她也不反抗,照李昭仪所说,再度施礼。

  一而再,再而三,泥石性子也激起了火,况且宁婕妤旧日里,本是个心思缜密的。竟然拂袖而去,要找皇后评理。

  这还得了,李昭仪哭得梨花带雨,苦求皇上主持公道。

  恰巧遇上瑾瑜在乾清宫让朱瞻基教她画画。

  听了李昭仪的哭诉,她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看着朱瞻基不解地笑道:“怎么宫里头的事情,现在要父皇做主了吗?”

  她不喜欢李昭仪,人人都说李昭仪长得像她母后,在瑾瑜看来,她那张心形小脸和母后的鹅蛋脸相比,就是没福没气量的刻薄相,比母后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不过如同宫人们私下说的,会惹父皇怜惜而已。

  正被李昭仪哭得心慌意乱,朱瞻基一听瑾瑜此言,如释重负,吩咐内侍:“李昭仪的事,朕也听得糊涂,你们扶她下去,或是皇后那里,或是几位妃子那里,让她们帮着断断官司。”

  李昭仪不找她们,就是忌惮宁婕妤也是府邸出来的老人,皇后和四妃不看僧面看佛面,绝不会让她落了好去,说不准还会怪她小题大做,一听皇上这话,收了泪,失望而去。

  宁婕妤知道是永清公主帮她说话,心里存了几分感激,她擅长做点心,就常叫宫人把她做的一些点心送到坤宁宫去,由皇后让人验过,再端去给两位公主。

  因为考虑到是小孩吃的点心,她只放很少的糖,有时也不加什么油,所以孙清扬也很喜欢让瑾瑜和瑾英当零食吃,连太子朱祁镇,有时过来了,也会吃上两块。李昭仪竟然就盯上了,买通了宁婕妤跟前的人,偷偷下了泻药在里面,这样公主她们吃了,会以为是宁婕妤的食物不干净,厌僧于她。

  没了皇后、公主撑腰,看宁婕妤还能得意到几时?

  这是永宁宫端木堂丁美人,还有她跟前大宫女锦画出的主意。

  锦画自到了她的永安宫,百般奉承,所以李昭仪就收了折腾她的心思,只罚了两个月的月例,还调到了自己跟前当贴身的宫女。

  锦画最懂她的心思,说这样对公主她们没什么坏处,只是拉两回肚子,却能狠狠打击宁婕妤。

  丁美人盼着宁婕妤倒了,她好上位。

  谁知瑾瑜的身体差,这一拉起肚子来就没完没了,人都瘦得脱了形。皇后就抽茧剥丝,查到了李昭仪这里。

  皇后最恨有人拿孩子下手,立刻把宁婕妤迁到了万安宫的宜兰殿,封了永安宫,半年不许李昭仪进出。

  这还是因为锦画供词说是丁美人出的主意,她家主子并不知情才没重罚李昭仪,丁美人因为位卑权小,身边的人是李昭仪派下来的,不向着她,她说冤枉也没有人信,加之以后还要靠着李昭仪吃饭,就顶了缸,受了十下杖刑。

  锦画因为是宫女,就打了二十。

  经过此事,李昭仪乖多了,知道公主那儿是绝对不能惹的。

  事实上,她想不乖也不行,她正禁足呢,只盼着皇上能够想起永安宫里,芙蓉如面柳如眉的自己,怜惜一二,早些解了宫禁。

  一更天刚过,永安宫回廊下的宫灯掌起,却不似平日里千光百转的莹亮,只寥寥地点了几盏。

  李昭仪坐在空荡荡的永安宫中,听到窗外落雨的声响,淅淅沥沥,她想推窗瞧一瞧,却发现几扇鱼戏莲叶的窗棂和朱红的大门一样都上了锁。

  她是彻底被软禁在了这永安宫中。

  她坐在倚窗的大榻上,看着大殿中飘荡的烟罗纱幔发呆,听见门响猛地回头——她那张素白的脸,吓得刚进门的锦画险些将手中的食盒掉到地上。

  “娘娘——”锦画一手掩了怦怦直跳的胸口,赔笑道,“您坐这儿干吗,怎么不让她们点灯呢?”

  她不回答,只看着锦画问:“皇上呢?”

  她如今只信锦画,锦画为她挨了二十大板,拉了丁美人顶缸,上回的计策失败,只怪自己运气不好。

  所以锦画的伤才好,李昭仪就派她到乾清宫里去寻皇上,讲一讲自个儿的冤枉和苦楚。如今,在永安宫里,也只有机灵的锦画能够买通关节溜出去。

  就这,还要了她两只赤金的手镯给守门的内侍。

  锦画把汤药放在桌上,点了灯过来扶起她,掀开白瓷青花的汤盅,冒出热气袅袅的白烟,倒了半盏递给她,喜滋滋地道:“您看,皇上一听您受了委屈,特地命人煮了,让奴婢带回来给您,让补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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