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岁暮冰雪寒
秋天过去,枯叶碾落成泥,枝杈上已经压着一层薄薄的雪,冬天来了。
我裹着貂皮的外衣,站在院子中央,冬日的太阳洒在雪地上,有些许的温暖,后颈有微微汗意,我却冷得簌簌发抖。
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看黄昏了。明天,我就要嫁与燕王为妃,一想到这儿,即使暖阳融融,我的心却如同冰雪一般,寒凉直浸进骨头。
大明朝魏国公徐达的嫡长女,徐家最看重的千金,做燕王的正妃,看似强强联盟,其实是政局中平衡的砝码。
建国以后,皇上对功臣猜忌之心日重,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即使是皇上亲口赞许的第一良将,也不能够幸免。对于徐家来说,这样的联姻,有利于家族稳固,保全性命,安享荣华富贵。
纵然是贵为燕王妃,我也不喜欢这种被安排的命运,被剥夺自由的命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
让朝中百官适龄千金赴宴,在宴上为皇子们挑选妃嫔,这和案板上的肉供人挑选、点评有何区别?偏我这个有幸选上的,还要接受别人的羡慕。
那些皇子,和皇上一样,出身草莽,灼灼而视的目光,如同看待猎物一般。
我们这些千金小姐的家世,能够带来的利益,可能获得的支持……都是他们权衡、比较的东西,我们的所知、所学、性情甚至容貌,都放在后面考虑。
燕王虽好,却并非我的那杯茶,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我不喜欢那种被人捕食的感觉。
但作为嫡长女,我自小锦衣玉食长大,享受了家族给予的荣光,父母给予的疼爱,自然,在关键的时候,应该为徐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所以,从这个院落走出去,我将会忘记这冷,这寒意,并且,努力成为一位好的燕王妃,一位好的被捕食者。
我感觉从前的自己如同一只垂死的蝴蝶,随着夏日的消失,秋天的落幕而远去,悲凉而盛大,有泪水缓慢而绵长地从眼中滑落,却在还没有落地时,被一双温柔有力的大手接住,跟着,他用双手环住了我,扳着我的身体向后靠去,靠近他的胸膛。
或许是在雪地里待得太久了,当我碰到那个胸膛的时候竟觉得如此温暖。
我用力推他,想要逃离那个怀抱,但他紧紧地环住不肯放手,用下巴抵着我的头,声音有些迷离地轻喃道:“明天你就是我的人了,还这样逃避吗?”
是啊,明天我就是他的人了,现在再逃,也不过是矫情。
然而,我仍然抗拒着他。
“燕王殿下,大婚之前,你我二人本不应见面,您这样做,是视我为妻还是乐坊的女子,全无尊重?”
他的手环得更紧:“当然视你为妻,我只是怕,怕你会逃,明天掀开盖头,下面的那个人并不是你。”
如此勇武之人,说的话却温柔至此。
“人人都说我选了你,是因为你是魏国公之长女,为着徐家的家势能够助我一臂之力。但是徐仪华,请你听着,我选你,是因为你本人,不是其他,你是徐家的嫡女也好,庶女也罢,抑或是其他什么人,我都会选你。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有个温柔的丫鬟,救了一个受伤的穷小子?”
五年前,我曾换了丫鬟的衣服出府去玩,偶然救过一个身有刀伤却身无分文的小子,将当时身上所带银两全部给他,请大夫给他疗伤……他曾说,必有厚报。
我当然不以为意,难道?
他的话让我冰冷的心为之一动,我没有回话,也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任由他从身后抱着我。他一只手臂紧紧抱着我,一只手抬起手来,握多了兵器,有些粗糙的手指沿着我的长发一路滑向脸颊,温柔地勾勒着我的轮廓。
“那一次,我受敌偷袭,与护卫失散,若不是得你相救,后果不堪设想。迷蒙中看到你当时的眼神,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你娶你为妻。那日宴上,我根本没有想要选妻,若不是你看到一只受伤小兔子时流露出的神情,我也想不到你就是当年的小丫鬟,仪华,我好容易才找到你。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小丫鬟,竟然是魏国公的长女……”
我又何尝想到,当年垂死的穷小子,竟然是燕王朱棣!
忽然脖颈传来一丝轻柔的触感,是他的唇,他亲吻着我的脖颈,犹如亲吻珍罕的宝贝。
这是我第一次被男子吻,还是强吻,我慌乱了,内心犹如小鹿乱窜。
用力转身将他推开。
朱棣却紧紧将我抱住,不肯松开,他微微轻启唇瓣,将我的耳垂含在口中,他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撩拨着我耳边的碎发,撩动着我的心。
我感觉某种燥热在体内翻滚着,脸颊飞上两片云霞,我在他的怀抱中转过身去,轻轻转过头去,仰着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对上了他那双明亮而温柔的眼睛,我能在他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第一次看清了他。这是我第一次与他这么近地对望,半晌,他伸出双手,捧着我的脸,吻上我的唇。
我闭上眼睛,踮起脚,迎合着他的唇。
四片唇瓣相碰的瞬间,天地间仿佛只有我和他。
他的神情如同做梦一般,仿佛甘愿在这温暖的夕阳中和我一起燃烧殆尽。
从他的吻里,我确定,他爱我,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不管他对外有多么冷酷无情,不管他的这些话有几分真假,是否会利用我,但在他的心里,确实对我有着真心。
开始时我只是抱着想一试真假的想法,结果他的吻却如同沼泽地,到后来,我尝试着想逃开,却是越陷越深。
“现在肯嫁我了吗?我想娶你为妻,却希望你心甘情愿……”他停下吻,仍然将我的头埋在他宽厚的胸膛中,低喃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双手环住他的腰,抱紧之后再推开:“燕王殿下,请回吧,不要错过明日的吉时。”
他喜滋滋地翻墙而去,不小心踢倒了墙下搁的花盆,如同所有恋爱中的少年一般雀跃而莽撞。
我的唇角渐渐露出笑意,不管如何,能够嫁一个爱自己的人,总是幸运。
不知何时,漫天雪花从天而降,银白色的雪花打在我的身上,渐渐成了雪人,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转身走向屋里,那个屋子里,有等着我的一群人。
琼楼玉宇事已迁,雕梁画栋意茫然。
几年后,我从燕王妃成为大明的皇后。
从燕王府到皇城,人人都知,只有在我怀孕的时候,他才会宠幸其他的女人,除了早夭的四皇子,永乐帝膝下所出皇子、皇女,均为我所生。
自然,人人都羡慕我得万千宠幸于一身,妃嫔们对我又忌又恨,畏之敬之。
外人都以为,我这一生,从徐家嫡长女到燕王妃,再到永乐朝的皇后,得佳偶育佳儿,顺风顺水,波澜不惊。
殊不知,身为女子,最信不得的就是命,就像在沙场之上,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成为人上人,每一步都要踩着别人的血走上来,越是离那高高的位置越近,越是双手沾满血腥。
在妻妾如云的地方,一个女人,要想永远留住一个男人的心,何尝不是如此?
有时候,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所以,尽管得他爱宠,我也一样如履薄冰,甚至,因为一个女人,差点失去他。
那个女人,就是早夭的四子朱高爔之生母——吴锦颜。
吴锦颜,真是生得漂亮,我还记得洪武二十三年她被抬进燕王府的样子,如同初开的牡丹一样美丽,使得园里盛开的姚黄魏紫都没了颜色。
看着她,就像看到我的小妹徐妙锦一般。
可惜,那把好颜色,也没有人赏识,这些隔三岔五抬进府里的嫔妾,不过是朱棣开疆拓土所需而已。她们或为朝中重臣之献,或为军中大将所出……出自方方面面,却无一个是因为人入了他的青眼纳入府中。
从她抬进府里,他甚至连她的模样都不曾见过。
看着惶然失措、瑟瑟立在下首的她,我笑盈盈携她坐到自己身边:“见到你,我便想起自己刚进燕王府的时候。”我轻轻拍她手背,抚慰似的劝她,“别怕,王爷他又不是老虎,又不会要你的命。安心待在府里,早些为王爷开枝散叶……”
她当然不知道,类似这样的话,每一个进府的女子,都会听到。
作为燕王妃,燕王府的主母,我当然要对这些进府的女子安抚、安慰,让她们安心。
却没料到,只是这样一些话语,竟然令吴锦颜哆嗦不已,她看上去不像其他女子一般感激,也不是惶恐,而是害怕,从她颤抖的双手,微垂的双目,给我奉茶时不意倾倒在桌上的明前茶,从她颤抖跪倒,祈求恕免的话语里,我听得出,看得见,她在害怕。
她当然不是怕我,她怕他,燕王朱棣。为什么?要怕一个她没有见过的人,为什么?要怕她的夫君,她的主人?
我轻轻用手指拂过那茶渍,并不着恼,我微微笑着扶起哆嗦着的吴锦颜,沾有水的手指微凉,透过她薄如蝉翼的单衣触摸着她的肌肤,指尖与她肌肤的相触,好似有寒意在初夏来临,竟让她在这个已经有些炽热的季节里微微颤抖。
这畏惧显然并非伪装,我生出了好奇心,我很想知道,她是来自京城,父皇为我们的防备,还是大宁,宁王朱权的暗桩。
父皇总不放心我们这些藩王,外藩之中,除燕王朱棣外,宁王朱权的势力最大。
所以燕王和宁王,既是兄弟,也是对手。
我安排了最伶俐的侍婢去侍候她。
侍婢的报告,多是说她常在月下如何如何,以至于我每每看到相似的月光,总想象一室灯光如豆,她在皎洁如水的月光中,常睁眼侧躺,深眸幽幽幢幢,月光照在她白净的肌肤上,而她的泪水顺着眼角滴在脖颈,坠落着枕在其下的手背。
她甚至想方设法拖延为朱棣侍寝。
我能感受到她那迥异于常人的悲凉。
我能体会她的悲凉,那种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的悲哀。
只不过,我当初是因为不甘为人摆布的命运,她呢,可是因为这个?
不管怎样,为着这似曾相识的悲凉,为她和小妹妙锦相似的容貌,我对她和府里的其他女子,总有些不同。
突然有一夜过后,她就变了,言语里再不见一丝畏惧,笑里不见一点瑟缩,即使遇到那些对她说刻薄话的人也不恼,只是用团扇掩住双目中七分温婉、三分冷意,似有意无意掠过对方,在其恍惚和惊艳中,施然而去。
更别说她寻着机会见到了朱棣,对着他,且嗔且喜且娇嗔。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泪横,欲问行人那边去,眉眼盈盈处。
以至于朱棣到我这儿来,如同点卯应差一般,人在而神游。
不出三个月,洪武二十四年春天,府中就传出吴锦颜怀有身孕的消息。
这么多年,府中除我之外无出,是因为朱棣不想让她们任何一个人怀孕,他不敢肯定那些个侍妾是否有清白的背景,自然不敢让她们生下孩子,成为父皇对付我们的棋子。
懿文太子朱标宽通平易,父皇早有撤藩之说,一早等着寻藩王之错,朱棣对我的疼爱,固然是真的,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不敢轻信那些个侍妾。
他能让吴锦颜怀孕,自然是因为吴锦颜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我一方面为朱棣渐渐游离的心难过,一方面又庆幸这府里头,总算不光是我一个人来完成传宗接代的大业。
第二年的正月十八,吴锦颜生下了一个男孩。朱棣大喜,为这个孩子取名朱高爔。
爔,东南方的日光,又有阳光之意,这第四个儿子的出生,盛载了他太多的喜悦和期望。
可我没有想到,看上去怯懦、娇弱的她,竟然有那般大的胆子,竟然联同我的侍婢,伙同稳婆,将生下来的女儿,换成了儿子,还蒙混过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却不能让朱棣知道,如果他知道了她的欺骗,她必死无疑。
我不知道为何,会不忍心她死。或者,是因为她像我的小妹,又或者因为,我们曾有过相似的悲凉。
召她来问为何如此,她开始时抵赖,待我让侍婢和稳婆说出证词后,她哭着求我饶命,说因为在这府里头,生下儿子才能立住脚,为了燕王侧妃之位,所以她必须要生个儿子。
燕王府子嗣并不多,加之她是除我之外,是育有子嗣的第一个人,无论生的是男女,都会得到恩宠,名正言顺地成为燕王侧妃。事实上,朱棣为她请封的奏章,在她生产之前,已经送往京师,她有必要将一个女儿换掉吗?
我看着她酷似妙锦的那张脸,扬起了手。
我想拔下她发鬓间带的那朵珠花,那是妙锦的珠花,问她,是谁让她扮成我的妹妹妙锦,迷惑燕王。
她却狠狠扇了自己一掌,突然跌倒在地上。不待我说什么,朱棣已经推门而入,大步从殿外走了进来,亲自伸手将她扶起。
吴锦颜依在他的肩头,终于呜咽一声,低低哭出声来。
而我立在一旁,扬起的手犹未落下,像那个因为妒恨对她下手的主母。
她原本就长得美,肤白胜雪,衬着脸上清晰的掌印和满面泪痕越发显得娇怯。朱棣止不住劝慰她,劝慰不过心头无故滋生邪火,看着我气得有些口不择言:“妒妇。”
我有些难以置信,像是不能相信他竟然被她轻易就撩拨而来的怒火是冲着我的,怔怔开口:“王爷……”
此刻吴锦颜哭声渐起,越发委屈。朱棣只顾哄她,也不待见我究竟说了什么。
而我,到底没能说出真相,再加上做证的侍婢和稳婆在朱棣进来后,竟然先后服毒自尽,临终前,还倒打一耙,说有负我所托。
到了这会儿,我当然明白了,这个儿子究竟是燕王所出还是被换掉的,只有她吴锦颜才知道真相,我不为自己看错了人而难过,耳边只有朱棣刚刚说我的那个词轰轰作响。
妒妇!妒妇!
我本便是再刚强不过的人,此刻连哭泣或哀伤的表情都没有,只嘴角泛起冰冷的笑意说道:“吴氏,你以为如此,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吴锦颜却止住哭泣,只看着朱棣缓缓淌下两行泪,低声道:“王妃教训妾身,是应该的,王爷不该如此说王妃,您这般,让爔儿和妾身,如何在这府里头待下去?”
她轻轻柔柔,用她一贯温柔的语调,讲述令他胆战心惊的猜想:“您说,要是王妃生了气,妾身和爔儿,还能活得下去吗?”
她抬起头,泪滴簌簌而落,身子不停发抖,就像她刚进府时,一般害怕孤单:“王爷长年征战在外,得罪了王妃,妾身和爔儿在府里孤孤零零的……妾身……”
朱棣冷下脸,冷笑道:“锦儿一团孩子气什么都不知道,王妃就这般对她拿捏?”他拂袖怒道,“竟然让她怕成这样!”
我不屑解释,实际上,到了这会儿,已经无从解释,没有证据,纵然我说出真相,也不过被他认为,是陷害于她罢了。
我只是静静站在那儿,沉默以对。
在前所未有的静默中,只渐渐听到心跳如擂鼓,本想用手去抚,抬起的瞬间却发觉他伸手过来,以为他到底是信我的,以为他会对我如同从前一般宠溺地笑,“本王只信王妃所言。”
却被他有些迟疑地推倒在地:“你做了什么,让她怕成这样?”他怒睁双目,瞪着我气急败坏道。
窗外雨声滴答,如同有把刀搁在我的心头,我微微闭了闭眼睛,勉强让眼前所见的更加清晰一点,却只觉太阳穴两边突突直跳,我不敢相信,又觉得眼前所见再真实不过。
在吴氏百转莺啼般的哭泣声中,他倦怠跌坐床边,挥手道:“王妃病了,就不要再管府中之事,留在屋中,好好养病。”
虽然僵持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到底还有些夫妻情分在,他只是命人将我看着,对外声称王妃染有小疾,由嫔妾吴氏暂代管着燕王府的家务。
然后,没过几个月,四子朱高爔因病早夭,未几,嫔妾吴氏因丧子之痛而逝。
他又来到我的房中。
他终于知道了真相,知道吴锦颜因为长得像妙锦,所以被父皇送进了燕王府,一方面,是为了叫他对妙锦死心,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他,免得藩王过强,朝廷无法牵制。
只是吴锦颜另有心爱之人,所以才会在那人出征之时,委以处子之身,而后,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与他虚与委蛇。
更为了除掉开始查探这事情的我,吴锦颜买通了侍婢和稳婆。
若不是有人利用吴锦颜所爱之人威胁她刺杀朱棣,被他察觉,只怕假以时日,朱棣对我的感情日渐淡薄,她真的就会成为燕王府的主人。
以朱棣的骄傲,如何能够忍下这样的事情?所以,短短的一年,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心中怅怅,而有人,却此生再也无法释怀。
至于吴锦颜所出,究竟是男是女,朱高爔是不是朱棣的亲生儿子,却是无人知道真相了。因为我和他,再没有谈论过这件事情。
而之后,我再也没有犯过那般心软的错误。我可以不在意朱棣的爱意被别的女人夺去,却绝不允许有人要伤害他,让我失去他。
而且,我必须卫护我们的子女。
所以,当我得知大儿子,当时的燕王世子朱高炽在外的女人竟然要先一步生下长子,为将来以庶混嫡埋下隐患时,我毫不犹豫下令,去母留子,杀掉米紫嫣将其子抱入宗亲抚养。
米紫嫣哀哀哭泣的样子,真有些像吴锦颜啊。
只是身为女人,我却知道,或许这一刻她确实没什么非分之想,但为了孩子,那脑海里的一点点念头,总有燎原之势。
我当然不会再犯一次从前的错误,我转过身,吩咐道:“给她个痛快吧。”
吴锦颜之后,再没有人能够从朱棣那儿夺走过我的恩宠,也再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我也绝不会允许,庶嫡混杂的事情将来有可能发生在我儿子身上。
所以,你们看,时日久了,再洁净的冰雪,也难免会染些灰尘。再善良的人,卷入权势之争后,也难免会做出些违背自己本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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