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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云鸟俱凄迷

孝恭皇后 原铨 10818 2021-04-02 20:51

  第十三章 云鸟俱凄迷

  孙清扬叹了口气:“阿薇,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张婕妤可是已经把什么都招了。”

  袁瑷薇一愣,起身站了起来,不知怎么就撞开了侍卫的阻拦,疾步冲到孙清扬的面前,她神态凌厉地说:“皇后,您怎么能相信那个什么张婕妤说的话,臣妾与她素无交往,怎么会和她牵扯上?”

  没等袁瑷薇再上前,霜枝已经抢先一步,牢牢握住她的手腕,淡淡地道:“丽妃娘娘真是疯得厉害,殿前失仪,这样冲上来,就不怕冒犯皇后娘娘吗?”

  袁瑷薇冷冷地道:“臣妾没疯!这奴婢竟然诬陷臣妾已经疯了,皇后娘娘还不处置她?”

  孙清扬脸上露出悲悯之色,低声道:“阿薇,你若是不疯,怎么会做出毒杀宫妃、伙同张婕妤假孕,打算从宫外运个孩子进来冒充皇子,意图混淆皇家血脉的事情来?你若不疯,本宫如何救你?”

  袁瑷薇一震,霍地抬头,看见孙清扬的神色,心中恍如雷击,不自觉膝头一软,瘫软在地,喃喃道:“您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孙清扬微微点了点头,她的半边脸隐在帷幔的阴影之中,袁瑷薇恍惚看过去,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淋,而一颗心已经化成灰烬。

  看见燕枝默默放在地上的墨色鹿皮长靴,那上面密密缠枝的杜鹃花因为蒙了灰尘,显出残败之色。

  想必,自个儿的脸色也是这般的灰败如死。

  袁瑷薇先是绝望地笑了笑,而后又突然大哭起来。

  入宫以来,她算计来算计去,始终棋差一着,终究是功败垂成。

  她到底没有赢,是她算计有误,又或许,是因为她时运不济!

  也许是光线的缘故,她看到孙清扬露在光线中的那半边脸,眼神悲伤隐有痛切之意,仿佛是看到她哭成这样有些不忍心,只是转瞬之间那脸上便恢复了平静,淡淡地对她说道:“丽妃可有什么解释的?”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一切都已经被她给查出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害怕殉葬,如果自己不曾想在皇上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只是安安稳稳地当这个丽妃,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结果,富贵险中求,而她,求的不过是那个位置,可以保住性命。

  前朝,连育有三子的郭贵妃都殉葬了,除了那个位置,她想不出来,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要如何,才能保住性命。

  为了活命,她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点点加强对孙清扬的恨意,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因为她,才害得阿芝母子一尸两命,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相信了,她无视她对自己的关心,无视她的容忍,她利用她的善意步步算计……也因为爱他,所以每每见到这个他唯一动了真情的女子,都妒忌得发狂。

  这一局她计划了许久,却没想到仍然会失败,到如今承认或者否认,都已经没什么用。

  袁瑷薇嘴角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意:“事已至此,臣妾无话可说,听凭皇后处置。”

  孙清扬沉吟片刻,问道:“惠嫔与你之间……”

  前些日子,借着何嘉瑜被贬之事,孙清扬建议朱瞻基大封后宫,以安人心。

  因此,早年进宫的徐澜羽封为了惠嫔,焦甜甜封了静嫔,何宜芳封了肃嫔,因刘选侍、丁美人被害之事受惊吓的曹昭仪封了顺嫔,诸昭仪封了恭嫔。

  袁瑷薇连声否认:“她与这事全无干系,全不知情。此事均是臣妾一人所为,请皇后不要累及他人……”她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却只道从头至尾都只是她的主意。

  一方面怕其他人会泄露消息,另一方面,为了博取张婕妤的信任,和张婕妤的两次见面,都是袁瑷薇自己前去的,即使她的贴身宫女,也所知有限。

  所以初时听到是她的宫女举报时,她才会连声喊冤。

  直到孙清扬道出张婕妤已经全招,说出内情的时候,她才知道大势已去。

  但她不肯承认徐澜羽与这事有关。

  当初,是她利用徐澜羽想保住家族爵位的心理,设计让徐澜羽自损身子,演出一场好戏,拖何嘉瑜姐妹下水。

  是她利用张婕妤想争宠报仇的心理,让张婕妤派锦叶在桂花酥酪里下了鹤顶红,又诬陷焦甜甜,企图让太后和皇上对皇后生出不满,认为皇后治理后宫无方,才会使得人命频出。

  等搅乱后宫的平静,再一步步让张婕妤得到皇上的欢心,用红花伤及龙嗣之事,将何嘉瑜打入冷宫。

  下一步,就是针对孙清扬,她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凭张婕妤的容貌和年轻,一定能够将孙清扬取而代之。

  到那个时候,再设计做下一两件皇后无德,与人有染之类的事情,自然就犯了皇上的大忌,顺利推倒这座大山。

  而握有张婕妤秘密的她,自然能够凭借着这张王牌,将后宫变成她的天下。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张婕妤生产,她就自食其果。

  想到徐澜羽曾为这事的苦苦挣扎,她到底没能忍心,只承认一切都是自己所为。

  见袁瑷薇如此维护徐澜羽,孙清扬露出一抹笑意:“丽妃,本宫念你尚有人性,且曾为本宫拦过惊马,姑且留你性命。青灯古佛,你好自为之。”

  她探身向前:“阿薇,若非如此,你手里害了这么多的性命,即使是念及阿芝的旧情,本宫也不能留你了。”

  袁瑷薇闭了闭眼,抬眼望着孙清扬道:“皇后娘娘宽厚,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很想知道,此事,您究竟从何而知?要知道,臣妾谋划许久,几乎动用了在宫里长久以来培植的所有势力,本以为此事天衣无缝……”

  孙清扬同情地看着她:“阿薇,你实在太自负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哪里有天衣呢?但凡有两个人知道的,就不能算作秘密。何况,你做的这些事情,涉及这么多的人,如何能够做到不留半点蛛丝马迹?这样的事情,败露不过是早晚而已……”

  原来,那一日得知贵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因怀孕期间不易动迁,仍然住在丽景轩里的张婕妤,在接到消息后,吩咐人厚赏了给她报信的小内侍。

  等内侍走后,她就一直兴奋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的贴身宫女之一锦真奇怪地问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她家主子连路都不肯多走两步,说是要保胎安胎,但凡有人走近她三步,就连声叫人站开些,免得冲撞了龙嗣。

  甚至从前让她们侍候就寝、更衣、沐浴这样的事情,都不再假手于人,除了另一个大宫女锦春之外,其他人都不让近身,碰到锦春不当值的时候,内衣、中衣从来都是她自己更换。

  私下里,她们也议论过,也问过锦春,却一无所获,大家只当张婕妤是过于紧张龙嗣,所以有些神经过敏。

  张婕妤挥挥手:“没事,你出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锦真退出的时候,隐约听到她喃喃自语:“没想到,竟然真的可以——”

  锦真当然不知道,张婕妤那一日所见之人,给了她一盒丸药,说是从承欢之后的一个月开始,每个月服一粒,太医诊脉,就会是喜脉。

  “你知不知道,一旦皇上殡天,膝下无出的妃嫔,要尽数殉葬?这宫里头,没有孩子傍身,早晚都是一死,别说是妃子,就是贵妃也逃脱不了。你不想死,本宫也不想死,所以,就只能让别人死。现在已经搅乱了宫里头的局势,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得有个孩子,这宫里头,已经多年无出,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指望自然地怀上,你只管做出有了身孕的样子,到了瓜熟蒂落的那天,本宫自然有孩子让你抱出去给众人看。”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找个男人,让你怀上,那样的话,只有冒一两回风险,偏这个方法,你怎么都不肯用,本宫也只好出此下策。好在你只是个美人,没人会注意到生产时的动静,你就放心好了,这事本宫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连那人参,本宫都能给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你还怕什么?”

  “本宫年纪大了,多年来一直无出,而且,身份摆在这里,一旦怀上身孕,根本无法避人耳目,这样保不齐就会败露,你就不同,位轻人微,不惹人注意,加上皇后的性子,她一定会保你平安,这样,咱们才能有胜算。”

  “等这孩子生下来,就寄在本宫的名下,等到将来,你就是母后皇太后,本宫就是圣母皇太后,这样一来,不仅能保全咱们俩的性命,还有的是荣华富贵等着我们享用。”

  想到她那日说的话,张婕妤心头充满了喜悦。

  她甚至抚了抚绑着特制枕头的小腹,好像那里面真的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

  锦真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却因为觉得疑惑,就格外留意张婕妤和锦春的一举一动。

  锦真是张婕妤才升为美人时,燕枝按皇后所说,派到储秀宫来的两个沉稳宫女之一,伶俐不足,但忠诚足够。她记得燕枝说过,要好生侍候张婕妤,不要再出现先前孟选侍她们那样,为了争宠害人性命的事情。

  凡事要分对错,切不可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当一个愚忠的奴才。

  尤其现在张婕妤怀着龙嗣,万事都得小心。

  万一出了什么事,丽景轩的人都要受牵连,她锦真也难以幸免。

  有了这层疑惑,平日锦真除了像从前一般尽心尽力侍候外,还留了些心眼注意张婕妤和锦春的动静。

  不久,就让她瞅出了端倪。

  一晚,锦春拿了沾有血迹的内衣偷偷去焚烧,她悄悄捡了未烧尽的布料出来,看质地,里面分明是张婕妤的衣服。

  锦真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道兹事体大,将东西暗地里送到了坤宁宫,把情况一一说明。

  另一方面,何嘉瑜利用她的关系,查出了张婕妤在浣衣局里曾经见过一个人。

  她因为怀疑袁瑷薇,就留意着往那上面去查,果然查出,那人拿的是长宁宫里的牌子,披着长斗篷,半掩着脸,但浣衣局里的有个从永安宫贬出去的嬷嬷却说其形貌有些像丽妃。

  又查到张婕妤从选侍封为美人的当日,趁宫里人事交接的空,曾有人到储秀宫里探访于她。

  而那人,据后来到丽景轩的宫人说,看背影,不像是宫女,倒像是哪个高位的妃嫔。

  居高位者,那种气势和张扬之气,确实不是一个宫女能够假扮来的。

  种种情况加在一起,孙清扬就怀疑张婕妤这一胎,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突然于一天晚上提审于她,因为猝不及防,张婕妤说话就前言不搭后语,终究被孙清扬诈出了实情。

  原来,袁瑷薇为了扳倒何嘉瑜,就趁何嘉瑜打算让何宜芳为嫔,意图何氏姐妹权霸后宫之际,放风出去:说刘选侍才是当日密告关、张两人口角之事的幕后之人,挑起了关、张以及孟对刘选侍的不满,在她们企图对刘选侍的吃食里下水仙花粉时,索性让锦叶在当日所有的酥酪里都下了鹤顶红,以确保有人吃了会致死。

  她当然知道,不会是所有人同时吃酥酪,但只消死上一两个人,何氏姐妹就脱不了干系。

  再加上徐澜羽的话,百年老参里的毒,扳倒何嘉瑜指日可待。

  谁料孙清扬查着查着,竟然有不了了之的态度。她不知道,孙清扬那会儿,是查到事情和徐澜羽有关,见徐澜羽为了家人,竟然险些送命,心里不忍,所以没有细究下去。

  她只好再借张婕妤怀孕,使出红花一招,将何嘉瑜牵连其中。

  银耳木瓜羹里有红花是真的,张婕妤喝了下去也是真的,至于“落红”,是借着张婕妤的小日子来了,整出的事情。

  太医见了“落红”,又摸到“喜脉”自然会认为是险些滑胎。

  孙清扬虽然查明了事情的真相,但因为不能宣告于众,所以只好找了个因由,让张婕妤“不慎滑胎”,而后因为大出血,送了性命。这样一来,也就保全了皇室的形象,将一件丑闻消弭于无形。

  由于张婕妤自愿服下鸩酒,对外,就以其孕育龙嗣有功,封丽嫔,以嫔礼安葬。

  至于张婕妤的家人,因为她只是假孕,并没有同外男有私,加之张婕妤已死,也就没有让他们受到牵连,甚至还得了千两白银的封赏。

  当然,再多的银子,也抵不了如花似玉的女儿。

  何嘉瑜从冷宫回到了长宁宫。

  袁瑷薇将被打入冷宫,之所以没有被赐死,是因为她“疯了”——

  皇后仁厚,劝皇上念及丽妃多年侍奉,饶了她的性命,加之她已经疯癫,就由她在冷宫里苟延残喘。

  毕竟,种种罪名里,能够对外说的,也就是袁瑷薇涉嫌毒杀刘选侍、丁婕妤,嫁祸贵妃之事。

  这些罪名,对于一个高位的妃子而言,打入冷宫足矣。

  阴霾的天空中乌云密布,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乾清宫殿外,袁瑷薇跪在长长的台阶之上,脱簪披发,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却还是咬紧牙关跪在那儿,一动不肯动。

  “丽妃娘娘,皇上今儿个已经翻了贤妃娘娘的牌子,怕是没有工夫见您了,要不您改日再来吧。”

  一名已经上了岁数的年长内侍在殿门前走来走去,终于还是狠不下心来,朝着跪在地上的袁瑷薇低声说。

  因为袁瑷薇打入冷宫的圣旨还未下来,所以宫人们仍然照从前一般称呼她。

  一直低眉敛目的袁瑷薇听到皇上二字之时,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一双美眸中血丝密布,满是凄厉之色,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滑落在地面台阶之上。

  “请皇上收回成命,放过袁氏一族。”

  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疯狂地朝着殿内磕起头来,没过多久,青玉色的石阶上,就落上了斑斑点点的猩红之色,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转瞬即逝的光亮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泛着入骨的凄凉。

  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她的嗓子完全说不出话来,眼里也没有泪水可以再流,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血痂,阴云的天空已经完全沉下去,四周,什么也看不清了。

  “天黑了……”袁瑷薇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天空。

  “皇上,皇上,臣妾求您了……”一口鲜血随着她嘶哑的声音喷在石阶之上,而后她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娘娘,您还是吃一点吧,在乾清宫殿外这么一直跪着,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宫女司音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看着自家娘娘不过几日,就形销骨立,瘦得如同能被风吹走一样,她生怕一个不留神,娘娘就这么去了。

  “什么时辰了?”

  听了司音的哭声,袁瑷薇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终于有了动静。

  “回娘娘的话,已经是子时一刻了。”

  司音见她有了反应,赶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端着托盘跪了下去。

  “子时……”

  过了这一晚,明天午时,她的父母家人,就要因为受她牵连,被问斩了。

  她猛地一下坐起身,跳下了床,对着殿门朝着东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爹,娘,是女儿不孝,害你们受女儿牵连,女儿这就下来陪你们。”她说完便站起身,朝着门柱子撞去,两边的宫女一见情况不妙,赶忙将她拽住。

  好在,她几日未进食的身子根本使不上力,一下子就被拽了回来。

  端着托盘的司音见状,惊得手一抖,殿内顿时传来瓷器脆裂的声音,她再也顾不得礼仪,连跪带爬地膝行到袁瑷薇身边,死死地抓着她的裙角,边哭边说:“娘娘,刚才太医来诊脉,说您已经有了一个来月的身孕,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小皇子想想,好好爱护身子啊。”

  她本来因为皇后交代丽妃这一胎先不能说,要求瞒着,一直放在心里头,可是看眼前的情况,主子是一心寻死想随着老爷、夫人而去,再也顾不得许多,便一股脑地讲了出来。

  “孩子?”袁瑷薇愣在原地,不再挣扎,她有了孩子,是她期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有了的孩子……

  她惊喜地说:“皇上,皇上知道吗?”

  司音点头又摇头,犹豫地说:“应该知道,不,或许还不知道,要是知道,皇上定能够赦免老爷、夫人他们的。娘娘,您别伤心,您看皇上还是在乎您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虽说要让您去冷宫,可到了这会儿,不是还让您住在这永安宫嘛……”

  司音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贵妃娘娘到。

  袁瑷薇的脸上露出恨意,若不是何嘉瑜,她的这些计划,也不会这么快败露。

  “丽妃,客套话本宫也就不跟你说了,皇后的意思是,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你腹中的孩子……”何嘉瑜冷笑一声,没有再接下去,身后的小内侍心领神会地端上一碗早已准备好的汤药,毕恭毕敬地奉到了袁瑷薇的面前。

  袁瑷薇望着那碗浓浓的药汤,突然笑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站在前面的何嘉瑜,厉声道:“贵妃娘娘,您好大的胆子,竟然想枉杀本宫腹里的龙嗣!”

  何嘉瑜不以为然:“丽妃胆大妄为,宫中有谁不知?”她看着袁瑷薇的肚子,露出嘲讽之色,“究竟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丽妃心知肚明,就不用本宫多说了吧,来人,给丽妃灌下去。”

  袁瑷薇一扬手,打翻了汤药,刺耳的脆裂声听得人心中一惊,她却置若罔闻地死盯着何嘉瑜。

  “贵妃,臣妾知道您心心念念想要了臣妾的性命,可惜您这一回是自作聪明。本宫这一胎是真是假,相信很快就能够有答案,皇后她赏罚分明,纵然要本宫吃药,也要她来了,本宫才相信。您若是真把这碗汤药给臣妾灌下去,只怕谋害龙嗣的罪名,您担不起。”

  袁瑷薇的话何嘉瑜本不相信,但见她的眸子清清冷冷地望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笃定和自信,心里也就有了一些慌神、犹豫:这万一要是真的,她怎么交代?

  想到万一是真的,袁瑷薇就能借这一胎东山再起,与她再行缠斗。想到宫里多年无出,想到袁瑷薇在张婕妤身上所用的计策,想到袁瑷薇的步步为营,她实在不想再有这么个对手在身边。

  何嘉瑜咬了咬牙:“丽妃,你别用话来唬本宫,你这肚子里的怎么可能是龙嗣?本宫今天,是为皇上、皇后解忧。来人,再拿药来,给丽妃灌下去。”

  她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内侍朝袁瑷薇走过来,另一个小内侍从红漆食盒里倒出了一碗汤药。

  袁瑷薇睁大眼睛,她没想到,何嘉瑜竟然如此大胆,在不能够断定自己腹中胎儿是否为龙嗣的情况下,就敢下此毒手。

  她大叫:“你们,给本宫拦住他们,快,快去找皇后——”

  司音几个宫女连忙拉的拉,扯的扯,一个脚快的,趁机往外跑,想跑出去。

  但何嘉瑜此行是有备而来,怎么会容她们阻拦自己。

  脚快的那个,还没有跑出殿门,就被扯了回来。

  何嘉瑜身后的宫女、内侍听令一哄而上,到底将袁瑷薇架住,眼看一碗药就要灌了下去。

  袁瑷薇拼命摆头,咬紧牙关,那碗药没有灌进去半分,倒顺着她的脖颈、衣衫,流了下去,流了一地。

  事已至此,不容再后悔、犹豫,何嘉瑜厉声道:“把她的嘴给本宫撬开,灌——”

  想到之前在冷宫里的种种遭遇,她恨极了袁瑷薇。若不是心里抱着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报仇的想法,她怕自己当时都会因经受不住那破败、孤独、寒冷和其他妃嫔的嘲讽、落井下石,死在冷宫里。

  她从曾经锦衣玉食的贵妃一下子跌落到人生的谷底,都是拜袁瑷薇所赐。

  能够时来运转,重新得回她失去的一切,她早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袁瑷薇尝尝她所受的苦楚。

  眼看这一次证据确凿,袁瑷薇百口莫辩,终于要打入冷宫了,却因怀有身孕,圣旨迟迟不下。

  何嘉瑜知道孙清扬在等结果,在没有确认袁瑷薇这一胎有问题之前,不会真让她去冷宫。

  孙清扬可以等,她不能等。

  万一等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袁瑷薇就能绝处逢生。

  袁瑷薇的好运,肯定就是自个儿噩梦的开始。

  反正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纠缠了,索性就让她把袁瑷薇踩在脚底,永不翻身。

  纵然这一胎真是龙嗣,她也能推脱到袁瑷薇设计让张婕妤假孕之事上去,说她们蛇鼠一窝,自己是为了皇家的声名着想。

  大不了,受些罚就是。

  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这药给袁瑷薇灌下去。

  袁瑷薇死都不肯张口。这一胎,是她想了多年,却一直没有得到的。

  没想到,就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像佛光普照一般,降临。

  之前,她不是没想过自个儿假孕什么的,运个儿子进来,在皇上大行之后,母凭子贵,保住身家性命。但正如她和张婕妤所说,她位高权重,盯的人实在太多,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她输不起,也不能输,所以才会假手张婕妤,没想到,仍然是功败垂成。

  所以,突然能够怀上这一胎,她相信是上天的垂怜,让她绝处逢生。

  且不说她有多想要一个孩子,单凭这一胎可能会救下她的父母、家人,她都不可能放弃。

  她只要一张口,丢掉的不仅是自个儿的好运,还有家人的生机。

  所以,她——绝不张口。

  嘴角都被撬得出血迹了,她也不张口,牙齿被打落了,她咽下去,不张口……

  司音见自家主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情急之下,咬了抓住她的内侍一口,朝拧着袁瑷薇手的内侍撞了过去,然后紧紧抱住其中一个的腿,大喊:“娘娘,快,跑,跑出去——”

  内侍一脚一脚地跺司音,踹得她心口涌血,她也不撒手。

  袁瑷薇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披头散发,血顺着嘴角滴落衣衫,形容狼狈不堪地往外跑。

  因为求生的欲念太过强烈,内侍们一下子,竟然没有拦住她。

  眼看着,袁瑷薇就要跑出去。

  这里毕竟是永安宫,要是容她跑出去,喊上一嗓子,何嘉瑜带来的人也不够用。

  情急之下,何嘉瑜大叫:“快,拦住她,死伤不论,本宫重重有赏。”

  “贵妃真是好霸气,连朕都没有下令,你就敢这样随意处置一个妃子。”

  听到朱瞻基熟悉的声音,袁瑷薇力竭,她倒在朱瞻基伸过来的手臂里。

  这才觉得浑身疼痛难忍。

  她痛,是爱而不得的痛,是爱得不到回应的痛,是明明很爱很爱这个人,却不能爱不能想,说不出口,哭不出声,近在咫尺却得不到,时时为他痛不欲生、痛彻心扉的痛。

  这个人,她再用十倍的深情,也得不到半点真心,先前的皇后胡善祥,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不重要了,他虽然不爱她,但他,仍然能够护她周全,保她平安。

  这,就足矣。

  她看着朱瞻基,粲然一笑:“皇上,您信臣妾,臣妾所怀,真的是您的子嗣……”

  朱瞻基之所以会在深夜前来,就是因为听到了藿香回禀的最新诊脉结果。

  “恭喜皇上,虽然您如今身子不比从前龙马精神,但若遇到合适的时机,妃嫔体健,仍大有希望再育龙子。”

  虽然先前孙清扬和太后一直瞒着他,但自个儿的身体怎么样,他心里最有数,对于不能再生育一事,早就心知肚明。

  只让藿香瞒着孙清扬,免得她看着自己黯然神伤。

  大家都装得没事人一般,说说笑笑,日子也好过一些。

  听到这消息,再想到太医所说,丽妃怀孕一事,他断定丽妃这一胎,肯定是他的子嗣。

  她不可能那么胆大,还敢再来一次假孕,至于勾连外男,他的后宫里头,还没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在皇后亲自梳理宫务的时候,找到途径与人私会。

  丽妃素有洁癖,让她与人有染,她恐怕自己想想都会恶心。

  所以这一胎,应该就是先前丽妃最得意那会儿怀上的。

  那些日子,她意气风发,娇媚妖娆。

  他和她,都很尽兴。

  太医也说,男女心情愉悦之时,阴阳相调最易承孕。

  他兴冲冲地赶过来,没想到,却看到何嘉瑜下令宫人将袁瑷薇死伤不论拦住的那一幕。

  不由自主伸手给向前倒地的袁瑷薇,抱住了她。

  听见袁瑷薇所说,朱瞻基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温和下来:“朕相信,朕知道你所怀乃是朕之子嗣,你好好将养身体。”

  听闻此话,袁瑷薇心头大定,她开口求情:“皇上,求您饶了臣妾的家人,他们都是为臣妾所累,责罚臣妾一个人就好,无论您怎么处置臣妾,臣妾都无怨言,但臣妾的家人,是无辜的。”

  朱瞻基的眉宇冷了冷,却仍然点了点头:“你放心,朕会赦免他们,贬为庶民,不再为官。至于你,相信有了此事,你该明白,在后宫里的所作所为,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家人。”

  袁瑷薇笑了笑:“是,臣妾明白,臣妾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再世为人,绝不再起那害人之心了。”她望向何嘉瑜,“贵妃此举,全因臣妾之前所为而起,求皇上饶她性命。”

  何嘉瑜从朱瞻基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如一盆冰水从头淋下。

  她木立在场,看着朱瞻基抱住袁瑷薇,听着他们你侬我侬,只觉耳朵嗡嗡作响。

  袁瑷薇没事,有事的,就该是她了。

  却听到袁瑷薇为她求情,何嘉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看到袁瑷薇的唇角那点笑意,方明白过来:为自个儿求情,袁瑷薇在皇上面前卖了乖,又得了巧,除了能留得性命,皇上恐怕对自个儿的处置不会轻。

  她跪下去,朝着朱瞻基凄然一笑:“皇上,臣妾也是为了皇室的血脉清白,毕竟有了先前那些事情,谁敢相信她丽妃清清白白?这件事,皇后是默许的,并非臣妾胆大妄为,还望皇上明鉴臣妾的拳拳卫护之心。”

  朱瞻基皱了皱眉:“皇后默许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孙清扬的声音:“是,臣妾默许的。”

  因为她的犹豫不决,何嘉瑜才敢到这儿来对袁瑷薇下手,若她此时说个“不”字,何嘉瑜只怕有性命之忧。

  谋害龙嗣,这可是杀身之罪。

  孙清扬想到何嘉瑜之前说到妃嫔殉葬时惶恐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之前臣妾并不知道此事有了转机,贵妃前去说时,臣妾担心因为自个儿的心慈手软,再出现像张婕妤那样的事情,就允了贵妃前来给丽妃灌药,请皇上责罚。”

  其实当时她是让何嘉瑜少安毋躁,再等些时日的,没想到何嘉瑜会先下手为强。

  但念及袁瑷薇之前对何嘉瑜的所作所为,又觉得事出有因,不忍对她责罚太重。

  毕竟,换成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也不能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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