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官衙,只吃了点清淡小粥,便先自睡下。
一觉醒来时,外面月明星稀,如水月华撒落床前,镀一层银霜般的皎皎明月光。夕榕坐起身,慵懒地依在榻前。
兰香小心地进入内室,见她醒了,低声问:“梦妃要吃些什么?”
“夜深了,随意吃些罢!”夕榕淡淡地应答,兰香正要转身离去,被她唤住:“兰香!”主仆目光相遇,夕榕指了指榻前的绣凳。兰香坐下。夕榕道:“你何时与璃王殿下这般熟络了?”
兰香神色有异,却故作平静地道:“也没什么?一路过来,得璃王殿下照应……”
夕榕紧握着拳头,心下没由来的难受起来。兰香闪烁的眸光在静默的证实着什么,兰香与璃王间有秘密,但这秘密是什么,夕榕猜想不出。“砰”的一声,她一掌落在榻畔的小案上,哗啦一声,案上的糕点、烛火都跌落一地。
“梦妃恕罪,奴婢不知何处惹梦妃生气?”
夕榕冷声反问,“还要隐瞒?今儿连璃王殿下都说了你与他之间……”她不过是试探一下,没想兰香逾发紧张起来,问:“璃王说什么了?”
“你说呢?”夕榕反问,“你且说说,若是这事让太子殿下知晓,他会如何?你要知道,太子殿下可是最忌自己府里的人偏着旁人。”
就在太子出征前,才在太子府大张旗鼓地抓了一批细作、下毒之人,那些人是被八皇子带走了,可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们。有消息说,十几个人全都被赐死了。如何死的?怎般死的?也唯有八皇子知晓。
“请梦妃救我!”兰香提裙,重重跪于地上,低垂着头,神色里掠过一丝惊慌。
夕榕轻舒一口气:“今日,你引我去见璃王是何用意?如实招来!”她紧握着拳头,她不喜欢被人算计,还是被人当成猎物一般。如果此次不闻不问,下次兰香做出更甚的事来,又将如何?她必须得防范下次。
“回梦妃,奴婢……奴婢的兄长在任上犯了事,是璃王殿下代为周旋方保全他一命。奴婢与璃王之间,真的没有旁的事,只是……只是……”兰香小心翼翼,与其有朝一日被人查出,倒不如自己先说个明白,如此也能保得周全。
夕榕肃然微淡,问:“只是如何?”
“只是兄长要我报答璃王。奴婢真没有别的意思,璃王那样的男子,就是萧国舅家的千金都瞧不上的,何况是奴婢这样的女子。”
好一个知恩图报!难怪她会这么用心,竟是这般。
“可你心下,还是爱慕他的,瞒得了旁人,又瞒得了本妃么?之前你见到他时双眼放光,你对他是有情的。你既喜欢他,就不该让他与别的女子见面,添他困扰。”
兰香支吾一阵,寻不到可以回应的话语。心下回想着与璃王相见的情形,她哪里流露出对璃王的喜欢。璃王,那样的如花似玉,有多少女子生平都未瞧见过那般美丽的男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男子爱美女,女子爱美男,原本都是人之常理。
夕榕道:“起来吧!往后别再这么做了。你让我与他见面除了徒添烦扰,再无别的用处。若让太子殿下,他又该如何作想?”
“梦妃。”兰香抬起头来,望着夕榕那精致五官。
脑海里掠过璃王的面容,还记得璃王在行至金城途中的某个月夜,满腹心事地对她道:“兰香,本王心里一早便有喜欢的女子了。”她不过是个奴婢、宫娥,但璃王相信她,还告诉她关于他的心事。兰香回应:“璃王是个重情的男子。”若非此,怕是一早就同意了皇上赐婚,为了心中的女子,拒了皇上。璃王又悠悠叹道:“我心仪的女子便是太子府的梦妃!”当他道破兰香还是一阵惊诧。堂堂璃王之尊,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得配,偏生喜欢上的是太子的女人。
拿定主意,兰香道:“璃王是喜欢梦妃的。他亦是为了梦妃才来边城……”
“住嘴!出去!”夕榕的心本够乱的,而兰香令她的心更乱。
前世的她,未历情爱,可现下身边却有了两个男人,他们都是这样的好,一个真心待她,一个对她用情极深。近了谁,就会负了另一个。而她只此一身,唯有一心,哪里能分成两半来。
兰香还想再说,见夕榕面容微怒,起身离去,瞧着外面的天色,又问:“天色已晚,梦妃想吃些甚?”
“清淡小粥。”夕榕整着衣袍,炉火烧得正旺,铜壶里的水“咕噜”响着,她移身到红泥小炉前,不再去想璃王与太子的事。
多想无益,车到山前必有路,对待情爱她本无经验,但还知晓跟着心走便好。
明月皎皎,如冰如润。浓稠如练的月华洒照天穹环宇,却是如此的凉,将万物笼罩在月色之中,洒于金城,洒于城外上千帐篷,仿佛覆上一层淡淡的霜色。
夕榕和往常一样,用罢了粥点,随手抓了本闲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看到喜欢的地方便停下来,细细地读。
兰香在屋外一角处搭了个小木榻,锦被备好,和衣而睡,还未睡着,便见夕榕取了只灯笼,披着锦髦从内室出来。
兰香翻身坐起:“梦妃,已近三更了,这个时候,你要去哪儿?”
“屋里闷得很,就想到外面走走。”她撑着灯笼,移出门外,仰头看了眼天上的月色,新月如勾,不由低声道:“竟是这样的快,眼瞧着便至冬月了。”
兰香站在身后,接过话道:“梦妃,今儿是冬月初三。”
“在帝都还好,太子府、思月楼各处总有事要忙。跟随殿下到了边城,倒日瞧他忙得不可开交,而自己当真是闲了,人闲了,连这日子也越发难熬。许是白日睡得久了,今晚的精神出奇的好,怎般也睡不着,就想出去走走。”
兰香低笑一声:“梦妃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过些日子就好了,待攻下了梁京,待皇上派出的人说服梁国臣子,这西北一带就算定了。待到那时,殿下和梦妃也该回转帝都……”
“攻下梁京……”夕榕悠悠一叹,这岂是那般容易的,“霍烈逃走,定是前往梁京了。他在金城吃了败仗,定会小心防备、仔细筹谋,接下来这仗便逾发难打了。”
主仆二人在官衙后花园中止住,聊着话时,夕榕便寻到自己要做的事:研究霍烈的战法攻势。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兰香,回吧!你也该歇下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夕榕又回到屋里。
她是懂棋的,只是不大喜欢,为了能助宇文昊也必须细细研究一番。令兰香将桌案移到火炉旁,摆了棋盘、棋子,手里拿着本《棋谱》自顾自地下起棋来。
下了一阵,却见兰香还站在一侧,道:“你且歇下吧!我下一会儿就睡。”
“是。”兰香退出内室,心下还是很好奇。
天下的女子个个都盼着富贵荣华的日子,巴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夕榕竟是个闲不住的。
兰香昨夜未曾睡好,这一沾枕便睡得极香,夕榕何时睡下,她竟是不晓。醒来时,是被鸽子的咕咕叫声给吵醒的。她站在院子里,便瞧见屋顶站着一只鸽色红眼信鸽,那一双红红的眼睛便两粒漂亮的玛瑙,在它身后还跟随着一花一灰的两只鸽子。
兰香正爬楼梯,想上屋顶抓信鸽,夕榕听到声音已经出来。
兰香笑道:“梦妃,待奴婢抓了这几只鸽子给你熬汤补身。”
“胡闹!”夕榕骂了一句,“那只灰鸽是我养的。”她抬头望了一眼,却见旁边还有两只鸽子,“我养的是雄鸽,瞧这模样那两只定是雌鸽,它倒有些本事,居然拐带了两只回来。”夕榕将兰香唤下,“莫要扰了它,我去抓。”
折入屋里,不多会儿再出来,沿着楼梯爬上屋顶,抓住了灰鸽,从它的脚环处取出一个小字条,又取了特制的食物喂它放在手心里喂它,另两只鸽儿见状,很想吃,却不敢近她,只瞧着这灰鸽将食物吃尽,夕榕笑了一下:“你们也想吃,对不对?”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倒玉米粒倒在瓦上,看三只鸽子围在一处啄食。
天冷了,连鸽子都觅不到食物。看它们吃得正欢,夕榕又移到楼梯处,小心地移下,刚下几步梯子,便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你怎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了?”
夕榕回头,却见哈庆与璃王进入院中。
兰香道:“梦妃养了鸽子,正上去喂它们吃食呢。”
哈庆面露诧色:“梦妃是何时养的鸽子,奴才怎不知道?”
夕榕抬头看了眼三只鸽子,移下楼梯,璃王走近楼梯口,一脸紧张,生怕她从上面跌落下来。夕榕刚下梯子,脚下打滑,险些跌倒,却被璃王一把拥住,两个依得这样的近,近得仿似她已在他怀里。
夕榕闲淡自如地道:“多谢!”转而问道:“璃王怎来了?”
璃王答:“赶巧到城里办点事,听哈庆说你暂住在官衙,便想来瞧瞧。一来就见你爬得这么高。你还真是,这种喂鸽子的小事,吩咐奴才们去做就行,怎的还亲自上去,要是摔着、跌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倒也张扬流露,仿佛她不是他的皇嫂,仅仅是他关心的女人,离她这般近,近得连哈庆也一眼就瞧出有些不同。哈庆不晓,曾经何时,自家府里的梦妃与璃王如此亲近。
夕榕尴尬一笑:“我挺好的。三弟公务繁忙,就不用劳你大驾来瞧我了。三弟有这份心……”
三弟!三弟!听到他心里字字都是伤。璃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本王有话与梦妃说。”
哈庆不想退去,硬是被兰香拽扯着离开,三步两回头,心下全是迷糊,曾经何时他家的梦妃与璃王之间似乎变得有些怪异。
见四下无人,璃王逼近夕榕的身:“你非得这般说话,让我心里难受?”
“是你在让我难受。”夕榕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昨儿便已想明白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亦到了她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人生没有回头重来的路。“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们……回不去了。请你不要再这样了,你是北齐的璃王殿下,才貌双绝,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好女子都梦想着要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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