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她言,这一切都是天意弄人。
“小姐曾与我说过你,她说她忘了一个极重要的人。可是当她忆起时,你已经不在了。那日在小姐的生辰酒宴上,我瞧见了你,便猜想你若是她念着的玉公子该有多好,也许这样,她就不会被迫嫁予太子。可是小姐说,她已经问过你了,你说你不是玉公子。自从我家夫人过世后,小姐就未真正开心过几日。璃王若是不信,可以去玲月楼一探究竟,旁的,代芹也就不说了。”
去,当然会去的!
代芹何时离开,他竟不晓,过往与她走近点滴又涌现脑海。记得与她在无垢山庄里一起做纸鸢,一起荡秋千……一把大火,他将过往纯洁无垢的自己埋葬。
夜暮之后,他潜入玲月楼,方才瞧见那座凉亭便叫做“无垢亭”,再入阁楼,在二楼的轻纱之间,望见了一块黑色的灵牌“亡夫玉无垢之灵位”,有焚过香的印记,在灵牌一侧挂着幅画像,依然是自己昔日模样,从那画的时间来看,已有半年多之久。
亡夫,她竟称他为亡夫。
泪,不由自己的奔涌。瞧见这一切,他才方晓误她多深,伤她多重。
他因恨,一袭白袍换红衣。
她因愧,因为爱,弃下五颜六色装,唯着白衣。
她是在追忆那个逝去的玉无垢,而他还是那个她记忆里的玉无垢么。
他算计她,伤害她,就算拿定了离开要死的念头,也不忘让一个女人去代自己伤她、算计她。
“为何是这样?”宇文旻捧着灵牌,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刺痛。
他不求荣华,不追富贵,唯愿能与相爱的女子厮守一生。
可他,却那样深的伤了她!
“啊——”他张臂一喝,痛断肝肠。
她为他设想得不可谓周详,他不曾知晓,当她忆起一切,她是回过无垢山庄的,还为他重建的那里。
宇文旻离了思月楼,怀里抱着她给的锦盒,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在街巷中,身后跟着他的贴身随从,谁也不说话。他满心落漠,方然知晓,天意与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他恨她时,他离开扬州,夕榕竟然回过那里。
难怪,难怪……
昔日家奴从江南传来书信,说是有神秘人重建无垢山庄,仿佛那一把大火如梦一场,因为那里又恢复曾经的模样。
那样的房屋,那样的小桥,那样的凉亭、花木……
不再如曾经那般冷情,据说那里住进了一群可爱的孩子,最大的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年,他们在那儿追逐、嬉笑,亦留下了一串串快乐的笑声。将他爱着、恨着、怨着的无垢表成了一个乐园。
夕榕,夕榕……这个名字千百次的涌现心头,唤出却是这般的艰难。
回到璃王府,他静坐在花厅,不语不看,眸光呆直,只一心念头着夕榕。
内侍太监小心入内,低声禀道:“璃王殿下,五皇子到了!”
“五弟!”宇文旻回过神来,原本呆直的眼神有了一抹异样的光亮,定定心神,将锦盒收好,道:“有请!”
五皇子步入花厅,审视一番,抱拳道:“三哥。”
有下人奉上茶点,只余一个心腹太监在旁服侍。
五皇子长长叹息一声:“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这么做?丝毫不顾南、北战事,大齐安危,执意从途中带走了梦妃……”
宇文旻心下正痛,又听五皇子句句言说到太子,提及夕榕,越发痛得彻底,却依死死的强忍着,不让自己流行颜色。
五皇子说了一会儿,见宇文旻不言话,轻笑道:“三哥真是好脾性,到了现下还能如个没事人。记得几月前,我府里一个不算得宠的姬妾病殁,我都难过了三天呢,三哥如此重情,倒也能像个没事人……”
“你今天来,恐怕不是与我说太子的事罢?”宇文旻冷喝一声,打断五皇子的话。
五皇子尴尬一笑。
宇文旻一脸俊俏极致的面容依如春花秋月般,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隐藏着的情绪,令人瞧不分明。许是他太过妖妍,也至见到他的人,都会被迷住。一个男子能美到无以伦加,美到比女子更如花似玉,真真是个世间妖孽。
宇文旻的语调平缓如常,揭开盖碗茶,吹走上面漂浮的桂圆,道:“听说太子在西北连夺三座城池,照如此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便能攻下梁京。梁京一旦失守,便夺下了大半个西梁国。你受伤装病事小,没想太子倒立了不小的军功,如此一来,你往后想再动他,不是更难。任你是韩大将军的外甥,韩氏一族里,也并非个个都向着你,那些期盼在战场立功受封的韩氏庶子们,个个可都是偏着太子的。”
韩氏庶子,如韩成、韩和,对于他们来说,承继祖辈、父辈的世袭之位无望,要建功立业,唯有沙场分晓,立军功。而他们更会省时度势,明白自己未来荣华的大树、靠山是当朝太子,而非五皇子。
五皇子本想看宇文旻的笑话,没想被他一语中的。这也正是他来找宇文旻的原因,他慌神了。
宇文旻继续品着茶,不慌不乱:“说吧,这里又无外人,你来找我,究竟何事?”
“三哥,我们可不能让太子一举攻入梁京,这样一来,他的军功就太大了。”
宇文旻微眯着眼睛,更正道:“是你不能任由下去,与我又有甚关联?”
有这般说话的么?五皇子一颤,这才几日时间,他就放弃与自己站在同一船上:“三哥,我们当初可是约定好的?”
“是约定好的。我设法让西梁、大卫攻齐,引起战事,而你得平息战乱。这仗都打了几个月了,也没见你做什么?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不过是躲在一边瞧太子屡屡立功。”
几句话下呛得五皇子不知如何应接,只冷哼一声:“我失算,你不也一样落了个空。你也没算到太子会在途中劫走梦妃,心里不乐,也不用拿兄弟我出气。知你颇有些能耐,我……不是向你讨主意来了么?”
宇文旻见五皇子真生气了,放下茶盏,似要放下所有的忧郁,道:“你想上阵杀敌,老六、老八都先后去了南、北战场,你坐不住了,也想领兵杀敌。”
五皇子见他说得一句不差,笑问:“三哥,你觉着我向父皇请命如何?太子怎能留在战场,你说我把太子换回来如何?”
“眼瞧着就要攻下梁京了,一旦攻占梁京就等同攻下了西梁。你早不提,晚不提,却在这时候提,就算父皇会应,太子会怎么想?天下能攻入梁京的有两个,一个是父皇,另一个便是太子。难道你忘了,昔日太子可是代帝御征。”
宇文旻的话总是柔缓得如一弯溪流,不会突兀,也不会让人觉得沉闷,初初相识,让人觉得他这人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连他的言行举止都可以彬彬得让人欣赏、爱慕。唯有五皇子明白,如果宇文旻敢与太子争,他便是最大的一个劲敌。
齐元帝最喜欢的儿子有两个,一个是宇文昊,一个便是宇文旻。
皇帝喜欢宇文昊,是怜他自幼失了生母,曾有臣子私下议论,说没有宇文昊,先帝是否会把帝位传给齐元帝,答案未知。宇文昊三岁时就颇得先帝之心,先帝还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读书。到五六岁时,便被先帝封为皇太孙。如此用意,举朝皆知,下一位君王是齐元帝,在元帝之后便是宇文昊了。
皇帝喜欢宇文旻,一是喜欢他的谪仙风姿,亦因宇文旻自幼流落民间,于民间长大,少了一份对他的关爱,他的喜欢又多了份歉疚,自然待他不同于其他皇子。宇文旻便是这样的男子,让男人怜惜,让女子倾慕。
宇文旻行走帝都,不知道迷住了多少年轻小姐、姑娘的心。萧家三小姐便是其中之一,虽被宇文旻拒婚,可至今也未再许人家。甚至还对父母道:“女儿此生非宇文旻不嫁!”
与萧三小姐一般的傻小姐据说帝都城里便不下五人,个个都是出身官宦、候门,有的就见过宇文旻一次。更有甚者,深情一片地道:“宁为璃王妾,不为他人妻。”可见情深难及。
宇文旻道:“你想要建功,我建议你不如去南边。北边,还是让给太子吧。”
“南边?”五皇子笑了起来,“三哥在开什么玩笑,哼!卫国三十万大军,而老四和韩成将军不过领了十万人马,加上之前镇守边关的三万,总共还不及卫国的一半。想打胜战,难如登天!”
宇文旻微微一笑,直笑得倾国倾城:“你还是想去西北,瞧见太子屡建军功,眼馋了。太子就算要返帝都,也得在夺下梁京之后。”
“就算如此,也比南边来得自在。卫国军队强大,先帝在世时,与他们交战,吃了多少苦头,我们也是听说过的。”
宇文旻还以为他是个多大能耐的人物,居然这般看待问题,“五弟既已拿了主意,何故又来问我?”
五皇子是拿不定主意,现在都后悔死了,早知如此,当初干嘛要从马背故意摔落,扭伤了腿,还不能上战场。
五皇子边吃茶,只吃了饼饵,问:“三哥,你说……如若我跟父皇请缨上战场,父皇会应么?”
“就连八弟都去了战场,父皇又怎会阻着。”
五皇子见他说得肯定,忙道:“如此甚好,明儿早朝,我便与父皇禀明,说我也去西北战场。三哥,弟就此告辞!”
“不送。”宇文旻望着五皇子的背影,不由愤愤骂了一句:“匹夫之勇!”
一边服侍的太监笑道:“殿下何苦与他一般见识?韩氏一门个个都是武将,这五皇子最像韩大将军,有勇无谋又易冲动,亦在情理之中。”
宇文旻站起身,双手负后,移了几步,轻叹道:“本王也该学其他兄弟,上阵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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