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安阳城僻静的林中官道上。
古木隐天蔽日,绿荫沉碧,黄叶飘洒,金晃晃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射落草地,仿佛一张庞大而无形的金网,轻易就将人网在其间。
一抹红袍男子静立林间茅屋凉亭之中,木头拼接而成的简易桌案上置着茶壶、茶盏。他越来越不解,来这儿已经好几日,算算时日,护送夕榕回卫京的官兵也该过来了。
昨儿一早,又派了人往边城关口方向去打探,到现下都没了消息。
一名护卫问道:“璃王殿下,我们还要等么?”
“等!继续等!直等到人来为止。”宇文旻说得果决。
护卫很是不解,张望了一下四周:“二十天前他们就出发了,按理两日前就该抵达安阳。可……”
“倘若染疾,歇息两日也在情理之中。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劫到人!”
宇文旻给一干追随至安阳的护卫是这般说的:“劫梦妃,让卫国再失贵妃。但又在卫国境内,两国交锋,让卫国没有再动齐国用兵的可能,却亦让他们有苦难言。”
话,只是他的藉由。
想到陈夕榕,他只觉连呼吸都是痛的。他爱她,为了能得配于她,他用了数年的时间,读书、习武,一切都是为了她。不想,学成之时,她一句“我不认识你”将他推下寒冰地狱。这些还不算,因她而醉,饱受的羞辱、折磨才更是致命的。
爱着她,却又蚀骨的恨着。
她欠他一份深情,欠他一份承诺,是到了让她清偿的时候。
护卫抱拳道:“殿下,我们且回客栈罢,前方三里已留人手,若是他们过来,我们再赶来也不迟。”
“你先退下,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如血的红袍在林风中翩飞,他长身而立,蚊丝不动,脑海里又涌起那日思月楼里见她的情形。他弃了白雪素衣,她却又爱上了洁白素袍,那样的白衣与她很配,让她像个天上的仙子。可是她,却伤透了他的心。
怎可那样?
视他数年的痴陷于不顾。一句“我不认识你”就将他们的过往埋没。
是她亲口许诺,十六岁后,便嫁他为妻。
是她给了他一份希冀,让他相信这尘世还有一份真情。
可最后,她却无情的碾碎,独留他的心伤,独让他品尝这绝世的无助与孤寂。
夕榕,夕榕……
这个名字,无数次于午夜梦回之际掠现脑海,当年与她相携走过的美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分别后,他曾千百次地幻想她长大后的模样,不曾让他失望过,就如他十六岁猜想的那般,她会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拥有美好的容貌,却将对他的承诺抛于脑后。
他不允许,绝不允许。欠他的,就得让她来还。
他的万千痴情,找何人讨索,唯有她!唯有她……
宇文旻坐回凉亭,自顾自地斟了盏凉茶,优美动人的饮下。
“得!得!得!”林间官道上传来马蹄的声音,显得孤寂而响亮,不如他预想的是一队人,是数匹马、一辆马车,只有一人,来人快马扬鞭,很快近了视线,却是昨日一早他派去打探消息的护卫。
“王爷!”来人抱拳,他未追问,该说的总会说,不急这一时。
他猜,定是被事儿耽搁,而早晚她都会来,而他将与她重新开始。不是他的痴情,而是他的报复,报复的是他的缠绵。
宇文旻指了指一边的凉茶,护卫取盏,一饮而下,饮罢之后,喘着粗气,道:“王爷,人不会来了!”
他以为自己会很淡定,没想还是陡然起身:“不来了?”
“是,不会来了。刚从东原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说是……”
“说!”宇文旻一声厉喝,如玉似花的容颜顿时闪出浓浓的杀气,他千辛万苦设下此局,她竟不来了,人不是已经离开帝都了么?
“听边城的人说,太子殿下在东原县拦下了梦妃,强行把人给带走了。”
“胡说!太子不是在西北与西梁人交战么?怎会又来了南边东原县?”
千算又能如何?他只以为,宇文昊强娶夕榕,不过是因夕榕拥有倾国之姿,哪里晓得,他竟会放下军中事务,不远千里跑到南边东原县把人给劫走。
失算了!
夕榕,本应是他宇文旻的女人。
“回璃王话,消息属实。韩大人还在东原县,只等着太子把人送回来,可人都带走六日了,至今没个消息。卫国人都快急疯了,这次陈夕松亲自到边城迎人,左盼不来,这般下去,要是太子殿下再不放人,怕是又少不得一场激战。卑职过来的时候,在孤鹰关一带,两军严整以待,战事一触即发,打仗许是在所难免了!”
“疯了!疯了!我看宇文昊是彻底疯了。为了个女人,居然从西北跑到这里来,他一定是疯了!”
宇文旻握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肌肤,只疼得锥心蚀骨。
护卫道:“如此,我们还要等么?”
“等什么?”他厉喝一声,“宇文昊从西北跑到这里来,几千里路程,怕是拿定主意要来夺人的。真没想到,堂堂太子竟会为个女人发疯!”
护卫不由低声嘀咕:“你不是也一样么?居然跑到卫国人的地界上想要劫人……”
真真是兄弟俩?一个疯得只顾美人,不顾大局;一个弃下自身安危,跑到卫国人的境内作案。
宇文旻不由得忆起什么,近乎自言自语:“太子怎会来得这么快,不偏不巧,在东原县拦下了她……莫不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护卫一听,忙道:“璃王殿下,属下不敢!”
“当然不会是你!”在抵达安阳之前,他可是没说这次行动的目的,一直到久等不来,他才说出来。
六日前,宇文昊就把人就带走了。
而他,在这儿已经苦等了五日。
护卫道:“若是这消息传至帝都,皇上定然震怒。”
“告诉众人,连夜离开安阳,回转帝都!”宇文旻定定心神。
一场战事,在所难免。
当宇文旻离开安阳时,夕榕和宇文昊已经回到了军帐之中。
从东原县过来,她和宇文昊就只在途中歇息了两次,两次皆是三个时辰的模样。
一路上,夕榕未叫半分苦,与宇文昊共乘一骑,夕榕是在两名护卫下步入军帐的,宇文昊则是乔装打扮,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帅帐。
哈庆是跟前服侍的内侍,突地回帐,见榻上坐着只着中衣的宇文昊长舒一口气:“我的太子殿下,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出现,整个军帐就该乱了!这些日子,几位将军都陆续要见您,奴才就快抗不住了。”
哈庆寻觅一番,并未瞧见夕榕,宇文昊去南边,就是为了拦回夕榕,问道:“梦妃呢?”
“随张平、王顺随后就到。”
“这便好。”哈庆笑着,“奴才这就令厨房备好清淡可口的食物来。”
“那事不急,你还是先替我砚墨侍候,还得连夜送封三千里加快捷报回帝都呢。”
哈庆一愣。
宇文昊道:“这几月,我们连夺西梁九座城池,推进五百里,难道不值得庆贺!以此速度下去,平复西梁近在眼前。”
哈庆陪笑道:“殿下,这道奏疏,你走之前不是上报过么?”宇文昊愤愤一瞪,眼里意味深长。哈庆取了水,开始替他砚墨,墨了几下,宇文昊竟似急得不行,一把夺过:“几日没见,这砚墨的功夫越发不成了。”
哈庆只笑,出了军帐,飞野似地往厨房奔去,对厨房里忙碌的几个女人高呼:“殿下今儿身子好转,想吃清淡的食物,你们仔细准备。”
说是染了严重的风寒,实则脱身去找夕榕,还好回来及时。
哈庆正要回帅帐,便见军营那边过来个白衣如雪的年轻女人,这等装扮,除了夕榕还会有谁,人站在帐前,竟似挪移不动,竟比自家太子还要欢喜。
夕榕下了马背,张平接过缰绳,王顺走在后面,道:“梦妃请!太子殿下就在前面帅帐内。”
在空旷地带,搭建了上千顶帐篷,一朵朵像是盛开的莲花,又似天上的云彩,白的、蓝的、黑的皆有,又以蓝白相间的帐篷为多。
有人听说是梦妃,便晓得是太子殿下的家眷来了,这么一想,连这张平、王顺亦有数日不见,敢情这十来日竟去接梦妃了。
旌旗飘飘,几乎每个帐篷里都扬有一面旗帜,除了象征着“大齐”的龙旗,还有象征着宇文昊出征的帅旗,更有标有各位将军姓氏的旗帜。
哈庆尖着嗓子:“梦妃辛苦了!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真是不易!你来得正好,这些日子,殿下染了暑气,病得正重,今儿才刚好些。”
若不是路上,宇文昊告诉了她,这冷不防闹出病来,她还不得吃一惊。
宇文昊染病,然后生怕将病气过给了其他将士,所以紧闭帐中不出。现下,梦妃归来,得梦妃照料,慢慢病情好转。
这,便是宇文昊一早想好的对策。
夕榕道:“哈庆,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服侍殿下是奴才的本份,不敢辛苦。”
夕榕瞧了一眼,眉眼含笑:“我先去瞧瞧殿下。”
在帅帐之侧便有一顶不大的蓝色帐篷,瞧这模样,似为她准备的。
哈庆打起帘子,夕榕缓步进入,却见宇文昊坐在案前,握笔书写,叹道:“身子不适,当真不顾惜了?”
近了案前,却见他写的是呈与朝廷的奏疏,猛一看是捷报,细一瞧便是一本大骂朝臣的奏疏。
夕榕立时惊吓不小:“你……这是做甚?”
要是这样一本奏疏到了帝都,不知道还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宇文昊道:“那些个群臣,当本太子是好欺负的。居然敢出骚主意把我妻子送与卫国,不痛骂他们一场,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居然要上疏骂群臣,这是怎样的狂妄不羁,言词咄咄,若是让那些群臣知晓,还不得暴怒。他在东原县将她拦劫带至西北战场,这事传到齐元帝耳里,不知还会有怎般震怒。
“你定要这般做?”
“一群迂腐之人,真真可笑,他们个个还当真以为卫国人是因什么贵妃而战,不过是随手拈来的藉口。算算时日,这两日韩成将军与四弟所领的十万大军就该抵达孤鹰关。这回本太子就将他们那群坐在朝堂,不思天下、江山的庸臣骂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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