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大贵望了眼储少良,又道:“我听闻,卫国一干老臣不同意此事。”
夕榕似又洞悉一切因果,道:“这些个老臣若是反对得紧,怕是更会触怒卫惠帝。卫惠帝一直生活在卫太后的强权之下,如今好不容易不做傀儡皇帝,还不得自己拿拿主意。都道陈妃是屠龙格的天命女子,但现下看来,她虽在卫宫,却并未保佑卫国获胜,相反,卫国节节败退,那流言便显得荒诞不羁,送还陈妃不过是早晚之事。”
储少良叹道:“红颜祸水。好好的天下,竟因一个女子生出这诸多事端。若非卫太后掌权太久,只怕这卫国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若非卫太后,怕是卫国会亡得更早。卫惠帝不服都不行,无论才能、行事,他远不及卫太后。”夕榕争白几句,突地话锋一转,“终是卫太后太过强大,将卫惠帝护得太好。可卫国大势已去,再非人力可以挽回。”
这一夜,储少良认识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夕榕。他有些觉得,其实她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一切都被夕榕言中,卫国到底做出了让步,卫惠帝下令择日送还陈妃。
光阴飞转,数日之后,京城外,一列浩浩荡荡地队伍往北方移去。
在马车之内,坐着个一脸憔悴的妇人,一张脸蜡黄无色,双眼空洞,她懒懒地依在车壁上,闭阖双眼便忆起离宫前的一切。
“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要送臣妾去齐国,我可怀着你的孩子……”
多想他能心软一回,没想卫惠帝淡淡地看了眼她的肚子,随后道:“拿下皇贵妃的孩子!”
顿时,她只觉五雷轰顶,没想他竟绝决如此。当她第一次侍寝于他,他是那样的粗暴,这样的粗暴与狂虐、索取直至延续了数月之久,直至她孕上他的孩子。他方才有了几分温柔,紧紧的拥住她,暖声道:“夕榕,你且放心,朕会好好待你。”
她甚至不晓,为何就是这样的虐取,偏有卫宫后妃争得头破血流。但她只能继续,不能拒绝,因她是他的妃、他的女人。
他的后宫佳丽上千,她拥有皇后之下的尊崇。
而他那一刻,如此的狠心,将她弃于延宁宫转身离去。
随后,蔡淑妃来了,那个一直恨极了她的女人,携着宫人,强行给她灌下了堕胎药。临走时,她冷冷地笑道:“陈夕榕,没想到你亦有今日!”
太后是护着她的,可太后去了,再无那个护她的人。
她经过一日一夜的痛苦之后,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原来,那宫里的人可以无情至此。
“蓝修容,我知道你待本宫好,你与皇上说说,本宫不要去齐国,本宫不要去……”她拉住蓝修容不停地央求,她知道这个从侍女一步步成了修容的女人,其实是有些本事的,她是皇后相信的女人,同样也是蕊妃相信的人,连她也是信她的。
蓝修容面容一冷,附在她的耳边,阴冷着声音:“你……冒名顶替了那么久,代皇贵妃享尽了荣华富贵,既然享占了她的富贵,自然就得承受一些她的痛苦。”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蓝修容一早就是知道的,知道她不是陈夕榕,知道她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我……我只是失忆而已,我……”她想争辩,没想蓝修华纤指一勾,锁住她的下巴:“难道你没听人说过,本宫与皇贵妃情同姐妹,与她一起长大,在这宫里如所有人都辩不出真假,但本宫便是那唯一能辩真假的人。你根本就是个冒名货色!又岂能与我家小姐相比。”
这一刻,她方晓世间如此无情。
她被自己的至亲二叔卖与了人牙子,任她几度被转卖,甚至被卖至洛城青楼。若非偶然,得遇宫里的侍卫来寻皇贵妃,她现下的命运可想而知。
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如冲天的凤凰,可以得享一切荣华时,没想命运的飞轮再次流转,她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子,无法得又顺利降生,便生生被他的父皇给打下,而那些平日里与她示好的妃嫔,一时间唯恐避之不及。
不容她坐满月子,落胎第三日,卫惠帝便令使臣将她带走,她亦踏上了前往帝都的路。
这个秋天,竟是这样的冷,又来得这样的快,一路上都是落叶,都是萧索。
她又忆起,曾在家乡时,坐在窗下没日没夜地赶着刺绣,只想着多攒些银子,好送唯一的弟弟去读书识字。然而,她那些攒下的银子,却最终成了堂姐成小蜻的嫁妆,而她更被卖与了人牙子。
曾得拥过荣华,也得到过至尊的身份,要她如何甘心!
为什么,要她承受另一个女人惹来的麻烦。
她,只是这世间最无辜、无助的女子而已。
她的心落到了低谷,但有人告诉她说:“齐国太子爱极了她。”
出了洛城,往前便是齐人的军营。她揭起车帘,便能看到一大片的营帐,漫布其间,像天上的白云。在大河畔,有一群女人正说笑着在那儿浆洗衣衫,她们是那样的快活。
近了营门,有士兵站在瞭望木塔上,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使臣抱了抱拳,答道:“在下卫国陈夕松,特意护送陈妃回来。”
卫国皇贵妃,齐国太子的梦妃,有了一个天下人都给的名字:陈妃。
士兵一听,对着军营大叫起来:“梦妃回营啦!梦妃回营啦!”
一声落,一声起,声声传至帅帐之中,听到这声,宇文昊倏地起身:“榕儿……回来了?”仿佛忘却了,她已怀有其他男子的骨血,抛下满帐的将军,飞快奔离帅帐,站在帐前望着营门方向,却见外面正站着一列卫人,“宣!”
“太子殿下有令,请卫国使臣与梦妃入营!”
众皇子、将军纷纷出帐,却见营门外进来一列人马,约有二百余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袭紫袍的年轻男子,风度翩翩,见过夕榕的只觉他与夕榕的眉眼有六分相似,他的身后有一辆华贵的马车,车轮辗落在地上,传出“轧!轧!”的声响。
一别已两载,重逢如梦中。
宇文昊再也控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无数个夜里,他手握着她留下的同心玉佩,反复看着上面的一行小字,不停的沉吟,不停的回味,想到他与她一起共同走过的岁月,那些点滴竟美好得如同一场梦。
别离后,皇上赐美人,兄弟赠佳丽,百官讨好献绝色,却无一可以打动他的心。她是那样的特别,别样到除了她,他不想再要旁人。
宇文昊奔近人群,陈夕松抱拳道:“卫国使臣陈夕松,送陈妃回齐。”
宇文昊的目光扫过陈夕松,道:“原是大舅兄到了!本殿且见过梦妃再说。”只一句,他近了马车前,马车嘎然而止。
他像个孩子般,正在犹豫,哈庆奔了过来,伸手撩开车帘,内里坐着一脸病容却不失圆润的女子,只一眼,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有失望,仿佛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眼神,总是闪着光亮,总是充满信心,又总是那样含着笑意。
哈庆见着那久违的面容,笑道:“奴才恭迎梦妃!”施罢了礼,整个人跪俯在马车前,甘作凳子。
她伸出手来,在卫宫时早已经熟悉了被人服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谓享尽了富贵。宇文昊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
目光刹那交汇,她的神色里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怯懦、畏惧,就连这一刻她的身子也微微一颤。
“哈哈!今儿大喜,卫惠帝终于将本殿的梦妃送回!各位将军且回帐中,待本殿将她送回小帐便回。”宇文昊抱着她,大踏步往小帐移去,哈庆在一侧紧跟着,在他近帐前先打起了帐帘,看他一把将她抛丢在小榻。
宇文昊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在身下,不是亲,也不是做别的,而是快速地掀起她的衣袖,在她的左臂上,有两朵鲜艳欲滴的桃花,很美,却不是他熟悉的模样。倏地,他狠狠一推,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说:她不是夕榕!她不是!
宇文昊粗鲁地捏住她的下巴,似要将她捏碎一般,低喝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心下一颤,“妾身……妾身是你的梦妃!是你心爱的女人……殿下难道忘了么?”
“妾身?”他的神色又重一分,夕榕从来不会在他的面前自称妾身,从来没有过,力道很大,她有些受不住了:“妾身真是殿下的梦妃。妾身重返卫国后便已经失忆了,我记不得了,一切都记不得了……”
这一刻,他有些模糊凌乱!
一把拽开她的腰带,任她的衣袍散开,压下衣襟的刹那,瞧见了她脖颈上的一枚疤痕,在她的肩骨之下,细腻白净,夕榕的肩下曾被人射了一箭,箭没身中,任是怎么医治都会留下疤痕,然后她的肩下去是这样的细腻完美。
她不是夕榕!
失忆!
这是多好的藉口。
宇文昊怒不可遏,突地拽住她,重重一抛,低吼道:“好!真好!”
是将此事张扬出去,还是当即道明真相?
她不是他心心念着的夕榕,她绝对不是,即便有相近的容貌,他又岂会分辩不清。
他将目光锁定在这女子身上,相同之处自不屑寻,瞪着她的脸,他很快就在那脸上寻出太多不同的地方:眼睛不同,夕榕的眼睛更有神采;嘴巴也不大一样,夕榕的嘴巴稍微薄些;下巴不同,夕榕的下巴更翘一些;睫毛不同,夕榕的睫毛微翘……每一处都有些微的一点差异,这一刹他方才晓得,原来自己将夕榕瞧得那般的分明。
哈庆低唤一声:“殿下!”
宇文昊厉喝一声:“出去!”
她不是夕榕!夕榕的肩部有伤,还有他亲手纹下的桃花,那桃花是避暑行宫之中梦妃为保清白,用簪所刺留下的疤痕。但她的桃花下是完好的肌肤,那桃虽美,却没有他的别致,他特意将桃花的花蕊纹成了一颗心形,上面是金黄色的花蕊,他加入的是自己一片真心,但她的桃花心,是圆形的,这细微处的不同,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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