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何乐的承诺，柳妃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向后退了几步，用手撑着梳妆台缓缓坐了下来。
许久，她整理好了心绪，十八年前的真相随着她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慢慢浮出水面。
“你四岁生辰宴那日，王上宴请了所有王公大臣，名门世家，一是为你庆祝，二是为了向全天下昭告姐姐有了身孕。席间，人人都夸王上和姐姐伉俪情深，夸艺儿你聪颖乖巧。王上，姐姐，艺儿，善儿，你们一家四口的幸福羡煞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在背后黯然神伤。”
“嫁给一个用情专一的王上，或许是这宫里所有女人的悲哀。在世人眼里，我们仿佛就是一个笑话，整日里用尽心思也换不来王上一丝青睐。你知道吗？你们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
何乐紧抿着唇，无话可说。这样的悲哀，不是某一个人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错！他们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却依然身不由己，只能默默接受被安排好的命运。
楚清临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何乐抬眸看向他，冲他笑了笑，用眼神告诉他不用担心，她没事。
“那日，我喝了很多酒，很多很多的酒，我怕我忍不住去嫉妒，嫉妒姐姐一人独得专宠。我怕忍不住去恨，恨姐姐为什么夺走了王上所有的宠爱，连一丝一毫都不剩给我们！”
此刻，柳妃的泪腺像是被打通的泉眼，源源不断地涌出冷冽的泪水。
“也是那日，一个魔鬼突然闯入了我的生活！”
“宴会散了之后，他偷偷溜进了我的寝殿。那时，他明明只是一个半夜潜进后宫的乱臣贼子，但不知怎么了，我竟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
柳妃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那夜之后，我整日都活在胆战心惊和惴惴不安的恐惧之中，生怕被人发现了。可有些事，你越想藏着，老天爷就越是不会让你得逞。”
“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我很害怕，我怕自己会被天下人唾骂，我怕自己会成为九黎族的耻辱，我更怕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背负孽种的骂名！对于我们九黎族来说，新生儿代表着灵魂的回归，杀死未出世的孩子，罪孽深重。但我别无他法！我只能选择牺牲她，来掩埋我肮脏的过去。”
柳妃话锋一转，“可姐姐是何其的敏锐，她早就发现了我的异常，在我偷偷喝下那碗落子汤之前，拦住了我。”
“她明明知道这不是王上的孩子，她明明知道！”柳妃痛哭出声，“尽管我曾试图杀死她，可当我知道我怀上她的那一刻，我明明很害怕，心底却莫名有些兴奋。我一直期待有个小生命能来到我身边，是她让我得偿所愿！”
“姐姐没有追问我有关那个魔鬼的任何事儿，她一心帮我隐瞒，甚至连那个孩子的出生时间，她都替我计划好了。我本以为有姐姐的帮助，我一定可以瞒天过海，从此摆脱那个噩梦，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偏偏是我们费尽全力守护的生命将我们所有人逼上了绝路！姐姐的一套说辞骗过了王上，骗过了天下所有人，却唯独骗不过那个野心勃勃的魔鬼！他曾跑来质问我，即便我极力否认，也改变不了事实，而这个事实彻底激发了他的狼子野心！”
何乐红着眼质问道：“所以，你就和他沆瀣一气，杀了我的父王母后，还找人演戏嫁祸给我母后！”
“不，我没有，我没有！他是威胁我，要我乖乖听话，但他从不会把他的计划告诉我！”柳妃垂着头，脸上泪水纵横，“我只是，只是没来得及告诉姐姐，要她小心提防那个魔鬼！”
“我听到有关那个侍卫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当时，我想去找姐姐，想告诉她实情，想让她小心提防那个魔鬼。可我还没走出寝殿，就被人打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一切都晚了！”
正当何乐和柳妃深陷过去的泥沼，难以自拔的时候，一个满脸泪痕、摇摇晃晃的人影踉跄着进了寝殿。
“母妃，你说的那个孩子是我吗？”河硕睁大了眼睛望向柳妃，眼泪大颗大颗无声滴落，嘶哑的声音里是无尽的疼痛。
柳妃一个箭步冲上去，握着河硕的胳膊，使劲摇头否认，“硕儿，母妃刚才那些话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他们的！你千万不要相信！”
河硕嗫喏着重复，“是我将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是我......”
柳妃一把抱住了河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做错事的人是母妃。硕儿，对不起，硕儿，对不起......”
河硕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我是父王的孩子，我是蒙舍的公主，不是魔鬼的孽种，不是，我不是......”
“对不起，硕儿，对不起......是母妃的错，就让母妃来结束这一切吧！”
话音未落，柳妃从河硕头上拔下一株金钗，伸手就往自己的颈部送去。
“母妃！”伴着一声凄厉的呼喊，银针和金钗双双掉到了地上。
柳妃颓然的跌坐到了地上，手腕隐隐作痛。
柳妃自尽的行为深深刺激了河硕，她冲到楚清临面前，一拳接着一拳打在楚清临胸口，声泪俱下，撕心裂肺的冲他大喊：“为什么是你！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对我的母妃咄咄相逼！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追查过去的事儿！为什么......”
当她从匆忙赶回来的小环口中得知，楚清临在西境受了重伤时，她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路飞奔到这里，只想让母妃亲口告诉她，他没事，他没事。但当她冲到寝殿外时，她很快便发现了那些宫女内侍的异样，她悄悄摸进了殿里，警惕地四处环顾，透过屏风，她一眼就看到了楚清临，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从柳妃嘴里亲口讲出来的秘密将她砸的晕头转向。
楚清临看着眼前因为巨大打击，情绪失控、状若疯癫的河硕，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便伸手打晕了她。
此刻，何乐的眸中爬满了血色，森然的目光阴厉骇人，她走到柳妃面前，伸手将她扶起，一字一句道：“是该有人来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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