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从后山回了寺里，在庙前等着盈盈。不一会儿的功夫，楚清临和河硕亦从后山上走了下来。楚清临依然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河硕却有些心不在焉，恹恹无神。

　　“宁王殿下，公主殿下，我家王爷有事先行回京了。”荣王身边的一小厮禀道。

　　楚清临淡淡应了一声，小厮闻声退下。

　　何乐差了小东去寻段哲，一盏茶的功夫，段哲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走了过来。

　　“今日来这兴善寺还真是来对了，本少爷新结识了好几位红粉佳人。”段哲得意洋洋的炫耀道。

　　......

　　许久，无人接话，段哲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你们这都怎么了？刚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难道是求了个下下签？就算是下下签，你们也不用这样吧。姻缘这事，照我说，求神拜佛根本就没用。门当户对，你情我愿，不用求，自然成就一段佳话。门不当户不对，你不情我不愿，倒不如放过彼此，另觅有情人。”

　　话毕，段哲摆出一副烟云过眼、老成持重的样子。

　　......

　　依然没人搭理他，段哲却不觉难堪，径直走到何乐身旁，接着道：“应兄，把你求的下下签给本少爷看一眼。本少爷来给你解签，保准让你满意。”

　　何乐未理会他，目光专注的望向前方，见盈盈从庙里出来，便迎了上去，“祈福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盈盈答道。

　　“宁王殿下，公主殿下，段少爷。”盈盈走至近前，施了一礼。

　　“还是盈盈深得本少爷欢心，不像某些人，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段哲见无人搭理他，便寻上了盈盈。

　　“宁王殿下，公主殿下，我先带盈盈回去了。”何乐看向他二人道。

　　“一同回京吧。”楚清临道。

　　马车内，何乐和楚清临如来时一般，相对而坐。

　　“我觉得蒙舍公主挺好的，漂亮，单纯，家世好。”何乐开口打破了车里的沉寂，“但就是有一点，如果师父娶了她，这师母我可绝对叫不出口。”何乐扯着嘴角笑了笑，故作轻松道。

　　“你也希望我娶她？”楚清临看向何乐，清泉般的眸子深不见底。

　　不希望，不希望，不希望......

　　可她再不情愿又能怎么办？他此生注定要娶一女子，不是蒙舍公主，也会是别人。可不论那人是谁，都绝不会是现在的她。

　　他们可以是师徒，可以是盟友，可以是君臣……却绝不可能是夫妻。

　　但现在，至少蒙舍公主是真心喜欢他，不计得失的喜欢。

　　何乐也看向楚清临，四目相接，毫不闪躲，“师父娶她可是有诸多好处。蒙舍公主倾城美貌，与师父堪称绝配。娶了她就意味着有了蒙舍国的支持，对师父来说，多一个人支持就多一份保障。最重要的是她一心一意地喜欢师父。”

　　“你只知她喜欢我，我娶她有好处，就自以为是地将她推给我。何乐，你可曾问过我的感受？”楚清临冷冰冰的声音不含一丝温度，瞬间将这温暖的马车变成了冰天雪地。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没想到，却是在这般境地。

　　“你终究要娶妻生子，不是吗？”何乐脸上依然挂着笑，语气也格外平静，只是眸中莫名起了一层水雾。

　　终于说了出来，压在心底，不敢面对的现实，终究是要摆在台面上的。这一刻，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只是未曾想过这一日竟来的这么快。或许她早就知道这一日近在眼前，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绝口不提，视而不见，逃避后退，就真的可以当作不存在。而这些事，一旦赤裸裸的摊开，便没了回头的余地。

　　而所谓的余地，不过是自欺欺人，是对她，对楚清临，对蒙舍公主的不负责任。在这一段感情里，唯有她不应该存在，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控制住自己的心，而不是任其生长。到今日，才不至于如此狼狈，像当场被人发现的小偷，仓皇逃离。

　　楚清临未答话，一时间，马车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何乐在心里苦笑，如他一般，竟也有解不开的难题。

　　***

　　荣王府内。

　　荣王负手立于堂中，面色不虞，强敛怒气，“使臣那边可有回话？”

　　“回禀殿下，使臣那边还需要些时日。”郑大人俯身垂眸，小心翼翼回道。

　　“这都几日了！你该不会是忘了本王交代你的事，只顾着陪他们吃喝玩乐了吧！”闻言，荣王心中不快更甚，厉声斥责道。

　　“殿下息怒，是老臣无能，没能办好殿下交代的差事。”郑大人慌忙跪了下去，微颤着请罪道。

　　“你倒是说说，这么一件小事，你怎么就能给本王办砸了！”

　　荣王一掌击在书案上，震得案上书册颤抖不止，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四散开来，广袖掀起的疾风，吹的郑大人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殿下，不是老臣未尽力，实在是事出有因。”郑大人急忙辩解道：“老臣带着他们逛遍了整个上京，值钱的玩意也送了不少。其他的事上，他们倒是挺好说话。可一提和亲人选，他们皆闭口不言，什么也不肯说，更不肯答应殿下的提议。起初，老臣以为是太子之人从中作梗，直到昨日，趁着他们酒醉，老臣才从一人嘴里问出了点什么。”

　　说到此处，郑大人顿了顿，欲言又止，下意识抬眸望向上首，却见荣王欲再次发作，赶忙道：“他们说，和亲人选他们说了不算，此事由公主全权决定。公主乃蒙舍王室唯一的子嗣，又是太后之女，太后对公主宠爱有加，公主在蒙舍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次和亲，满朝文武极力反对，可架不住公主在太后那里耍性子。后来，是太后亲自说服了辅政大臣竺傲，公主这才来了大魏。除此之外，公主还是九黎族人，九黎族除了擅长巫术，治病救人，亦擅长蛊术，控人心智。在来大魏的路上，公主就曾用蛊术威胁过各位使臣，说是和亲人选只能由她决定。”

　　不过短短几句话，在这寒冬腊月，郑大人额头竟起了一层薄汗。

　　听闻此言，荣王心中压抑的怒火，顷刻爆发，面目狰狞，眸中沁血。回身一把掀翻了身后的书案，书册，香炉，笔墨瞬间倾倒一地，巨大的响声惊得郑大人跌坐在地。

　　一瞬，堂内众人齐齐跪了下去，噤若寒蝉，惊恐万状。

　　荣王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心中怒火更盛，余光瞥过一战战兢兢的小厮，当即气急败坏的冲了上去，一脚踹在那小厮身上，癫狂怒骂，“你们这帮废物，废物！”

　　那小厮匆忙从地上爬起来，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青石板上点点殷红，似不知疼痛一般，赶忙道：“殿下，小环说过公主喜欢银香囊。”

　　荣王见他爬起身来，青紫的额头上渗着鲜血，分外刺眼，刺痛了他高傲的自尊、脆弱的心房。

　　闻言，荣王怒气不减反盛，又一脚踹到了那小厮身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那小厮重重受了两脚，已是有些支撑不住，却见他咬牙爬起身来，气息虚浮，道：“公主如今一心系在宁王身上，所以才看不见殿下对她的好。可若是宁王没了，公主自然就会选殿下。”

　　没了！

　　乍听此言，跌坐在地上的郑大人彻底瘫在了那里，腿上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惊恐万分、心胆俱颤的郑大人，脑子里只盘旋着‘没了’二字。

　　荣王听得此言，如阳光穿透迷雾，曙光照进黑暗，让他找到了逃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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