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浮霁，月轮高悬。华灯煌煌，凉夜如昼。暗香浮动，沁人心脾。窗前一人负手而立，深邃的眸光望向无垠的虚空。

　　烛光忽而摇曳，嗖得一道黑影闪身而入，行至窗前，将一物递给窗前之人，“主子，寒月门密信。”

　　那人接过密信，看了一眼，“他终究是按耐不住。”

　　“主子，我们该如何行事？”许文请示道。

　　“她在何处？”楚清临问道。

　　闻言，许文微怔，随即了然，“在崔姑娘处饮酒。”

　　“去备车吧。”楚清临吩咐道。

　　闻言，许文大惊，当即便跪了下来，劝道：“主子万不可以身犯险。”

　　既然他们已经得知荣王要对主子下手，小心提防些，不给荣王留下手的机会，便能安全度过此劫。可主子竟要在此时出门，这不是给了荣王下手的好机会吗？

　　“他既已动了杀心，便不会轻易作罢。与其让府里不得安生，倒不如本王给他这个机会。”楚清临清冷的声音与这凉凉的夜色融于一处。

　　“属下担心主子会有危险。”许文谏道。

　　那些人是荣王豢养的死士，武功不可小觑，未免暴露，他和主子便不能使全力。只凭拳脚功夫，要撑到巡街的金吾卫赶到，并非易事。万一主子被伤到，他万死难辞其咎。

　　“本王自有打算，去备车吧。”

　　闻言，许文心知主子心意已决，便未再出言相劝，转身离去。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何乐立于院中，对月高举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转身回到桌前，脚步有些不稳。盈盈见状，立刻扶她坐下。

　　何乐摆了摆手，笑道：“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酌满一杯，高举眼前，“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再次一饮而尽，似是喝的有些急了，何乐咳了两声。

　　见状，盈盈伸手按住了何乐手上的酒壶。白皙的小脸被这凉夜冻得通红，峨眉紧蹙，面带急色，“哥哥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给盈盈听，盈盈陪你一起想办法。”

　　何乐松开酒杯，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李白斗酒诗百篇，世人皆道：他的诗豪迈奔放，洒脱不羁，飘逸若仙。可那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愁肠，又有几人能懂？不过是寄予明月，寄予清风，寄予山川江河。”

　　“那哥哥又有什么借酒消愁的愁肠呢？”崔盈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何乐，似有千般愁绪，万般无奈。

　　“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不是你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别人一生下来就拥有的，毕竟所谓的帝王霸业，富可敌国，名垂青史不是每一个人的人生追求。”说到此处，何乐抬头望向夜空，眼角似有水雾迷蒙，低沉的声音愈加无力，“而是，老天爷从一开始就剥夺了你努力追求幸福的权利。”

　　何乐仰头望着天，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她只想大声问问他，为何要让本不可能相见的两个人遇见？为何又要让相遇的两个人如同只有一个交点的两条直线，自相交以后，永不相近！

　　“至少他们从一开始便明白自己的心，知道所求为何？或许没有相知相爱，相守一生的幸运，却不会因为懵懂无知而伤害对方。而有些人，明心已晚。直到失去，才明白曾经执迷不悟，不懂珍惜的自己，到底干了多少错事，说了多少绝情的话，将所爱之人伤的有多深有多痛。而挚爱之人，一旦错过，便是一辈子。”

　　望着何乐孤寂的背影，映着月光拖出长长的影子。虽近在眼前，却如终南山上飘渺的云烟，缭绕身侧，却永远也抓不住。不知此刻他的心里在为哪个女子惆怅？想到此处，崔盈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掩面饮尽。

　　明白自己的心，就不会伤害所爱之人了吗？

　　何乐，你可曾问过我的感受？

　　这一刻，何乐的心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重重包围，紧紧堵住，无处逃离。她终究是太过自私，自私到只顾自己。她明明知道他身不由己，明明知道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明明知道他心中的苦楚不比她少，却还是说出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去伤害他！

　　何乐呀何乐，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伤他最深的不是别人，而是满心欢喜满心喜欢的你！

　　这一刻，何乐痛恨懦弱的自己，退却的自己，逃离的自己，痛恨那个将所有苦楚通通抛给他的自己！

　　何乐仰着头，紧闭着双眼，生怕下一秒，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

　　陪他踏过荆棘密布的险途，陪他渡过惊涛骇浪的险滩，陪他看尽人间繁华，陪他走过一世风雨！就算只是师徒，只是朋友又何妨？！

　　冰冷刺骨的寒风吹醒了被酒精麻痹的心，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何乐倏得睁开双眼，酒意顿无，语气急切，“小东，快备马！快！”

　　***

　　“这寒冬腊月，深更半夜的，莫说是人影，连半个鬼影都没有，咱们兄弟还要苦哈哈的巡街。”漆黑冰冷的夜色下，一小队金吾卫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一人抱怨道。

　　“就你小子话多。”为首之人侧头看了一眼方才之人，“这临近元日，鸡鸣狗盗之事频发。幸好，咱们巡的这条街上还未出事。可这条街临近东市，再过一会儿，凝香馆的王公大臣该散场回府了。咱们可得打起精神，机警些。他们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可担待不起。”说到此处，此人转身高声命令道：“兄弟们，都打起精神，再有一个时辰就换班了。”

　　闻言，方才那人嗤之以鼻，不屑道：“那些王公大臣，哪一日不寻欢作乐。咱们兄弟辛苦巡街为的是保上京百姓安宁，可不是他们那些人的府兵。”

　　“大哥又怎会不知。可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平民百姓，要是在咱们的地界上出了事，咱们都不好交差。”为首之人叹息道。

　　*

　　万籁俱静的夜里，如雷的马蹄声显得格外刺耳，两道黑影疾驰过空无一人的长街。平日里短短一段路程，今夜却似天涯海角般遥远，怎么也到不了。

　　“前方有打斗声。”小东出声提醒道。

　　何乐并未听到远处的打斗声，可听闻小东此言，心底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手中紧握的马鞭狠狠挥下，听得一声嘶鸣，绝尘而去。

　　片刻之后，何乐远远望见十几道黑影绰绰，手中银光一闪，朝着一直后退的二人而去。天地间，尽是凄凉肃杀之意。

　　小东比何乐更早看见十几个黑衣人包围着楚清临和许文，情势危急，却见他二人只闪躲不出手。小东心下了然，猛的一夹马腹，向着他们疾驰而去。

　　寒光朝着一人而去，森寒的剑气直取楚清临咽喉。楚清临后退不及，侧身闪开，那剑堪堪避过要害，刺入了楚清临左肩。刹那间，深蓝的袍子被殷红的鲜血浸透，空气中腥气弥漫。

　　清清楚楚地望见这一幕，何乐惊得愣住，她的心似乎也在那一刹被贯穿，鲜血淋漓。她强忍着疼痛，用尽全身力气，厉声高呼，“走水了！快救火！着火了……”

　　声声疾呼如杜鹃啼血，刺破万籁俱静的黑夜。惊得不远处的金吾卫心中发毛，“不好，走水了！快去救火！”

　　听到撕心裂肺的呼喊，百姓鱼贯而出。一瞬之间，长街上家家户户亮起烛火，明如白昼，紧闭的大门接连打开。百姓匆忙冲出屋子，在街上集聚，焦急不安地相互问着，“哪儿走水了？”

　　一黑衣人见状，心道：不妙，立刻下令，“撤。”

　　赶在众人出现之前，所有黑衣人急速跃上屋顶，隐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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