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的眉间是化不开的忧伤:“小妹,我不知道该和谁说,只有你了。”
南怀珂柔声道:“只要是哥哥说的,我都愿意听。”
陈峰闭上眼,回忆了一下从两边听说的事情,慢慢开口:
“三十年前,京城有四个年轻的孩子,两个男孩,和一对兄妹。他们当时都很小,还不懂得门第和利益,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孩出落得沉鱼落雁,她不止美丽,而且温柔聪慧,能歌善舞。”
南怀珂心中隐隐知道了故事的走向,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人心中生出羁绊,那两个男孩必然都爱上了女孩,可是只有一人能得到她。
陈峰道:“女孩和他们其中的一人相爱了,可是那人出生皇家,他的婚姻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最终他不得不接受了另一桩婚事。女孩哭了很久,她深爱那个皇子,可是家人不可能将她嫁去做妾。就在这时,那另一个男孩委托家族上门提亲,这桩姻缘十分般配,于是女孩就这样被嫁过去了。”
仿佛是想到女孩当年的痛苦和无奈,陈峰深深吸了口气,缓了半天才继续说:
“那个男孩温文尔雅,和女孩的哥哥也是最好的朋友。成婚后,他对女孩非常好,可是女孩始终无法忘记她爱的人。他们的婚姻并不幸福,总是分房而居异桌而食。没有人能用漫长的岁月去等一个不可能的答案,男孩渐渐失去耐心,对女孩也不再那么用心。
世事难料,几年后皇子登基成为皇上,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夺回自己心爱的人。可是他不能褫夺臣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好这时男孩的家族牵连进一件谋反案中,全族被判了斩首。”
听到这里,南怀珂微微蹙眉,这事——真巧。
“那女孩呢?”她试探着问。
“皇帝觉得这是破镜重圆的好机会,可是女孩有所顾虑。夫家刚刚灭门她就投入新帝的怀抱,不止是她,连她的家族都会蒙羞。可是什么也不能挡住相爱的力量,最后皇帝想出一个主意,对外让人以为女孩和夫家一起被判了斩首,私底下就偷偷将她接进了宫。
这事瞒着所有人,包括女孩的娘家,自此除了极少数人,再也没有人知道女孩活着的消息。女孩的娘家因为她被牵连进的是谋反的大案,因此将她从宗谱上除名,从此全族闭口不提此人。”
背叛夫家,也背叛娘家,只为一个当初并没有选择她的男人。南怀珂无法体会她的爱究竟有多强烈,但是她已经明白了陈峰的痛苦所在。
陈峰说:“女孩成了新帝的禁脔,不能见人,不能封诰。入宫没多久她就怀孕了,皇帝非常高兴,无论如何都要封心爱的人做贵妃,可是太后很不高兴。女孩专宠早就惹得阖宫怨声载道,一旦诞下皇子成为贵妃被推到世人的眼前,凭借她强大的家族,她和那个孩子一定会使内宫矛盾激化,并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朝野动荡,这是千辛万苦成为太后的太后最不愿意见到事情,也是后宫包括前朝的噩梦。
没有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女孩越来越不开心。她不喜欢皇宫,既见不得人也不想见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后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她应该和她的夫君一起去死的,这样就不会走到如今两难的局面。
最终十月怀胎,她果真诞下一位皇子,皇帝激动不已大赦天下,可是没多久,女孩和那个孩子都失踪了。皇帝翻遍了后宫和京城都寻不到她和孩子的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二十年后这个谜底才解开,原来当年她不知怎得离开了京城,跑到海疆找到了她的那位戍边的兄长。她的月子没有做好,经过长途跋涉到达海疆时已奄奄一息,在将孩子托付给兄长不久后就油尽灯枯而亡。
她的兄长始终记得她临终的嘱托,她厌倦了京城和皇宫,也不想她的孩子再参与到那些可怕的事情中去。所以她的兄长隐瞒了孩子的身世,只将他当做义子抚养长大。
如你所知,那个孩子就是我;女孩名叫南慕仙;她的兄长就是你的父亲岐国公;她的第一位夫君是当年户部尚书的公子钱胤轩;而那个皇子——就是当今皇上。”
陈峰说完这些闭上眼,海疆、京城,这两个远隔千山万水的地方却牵连着他的小半生。他想不到自己的出身居然这样不堪,皇子的身份并不能使他引以为傲。
“你见过她了吗?”南怀珂小声问。
陈峰懂得她的意思:“我看见了她的画像,不过我……并不觉得高兴,我倒希望她没有将我生出。”
暮色四合,窗外是嘈杂的蝉叫,她听见有人粘蝉的声音,长杆在树丛间扫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屋子里非常安静,谁也没有提出去点灯,黑暗像慰藉的良药,融入岁月的裂缝。
许多许多年前的今天,南慕仙也是这样坐在屋子里,向往着两情缱绻的未来和儿女环绕的幸福。再然后,她只能依靠回忆少女时代的欢乐度日,一边思念和渴望着她深爱的人——萧义。
“你不要恨你的娘亲,”她缓缓说:“她也有许多无奈。你想一想她带你跨过千山万水找到父亲,只为了让你远离这段不堪的往事。慈母之心,天下都是一样的。”
陈峰轻轻叹了口气。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右手残了,又突然被告知了这样的身世。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皇帝一定是要好好补偿他的,可是这只会加重皇子之间的混乱。
陈峰道:“他说要封我做亲王,我拒绝了,他却坚持得很,说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再不能藏得住。”
这倒很像是那个老皇帝说得出的话,南怀珂提出:“不管你如何拒绝都没有用,他只要一纸诏书就能昭告天下你的存在,往后你再不能住在岐国公府。”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先回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当做了家。
与此同时,作为旁观者的南怀珂比陈峰更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桌边点燃蜡烛,随后举着烛台转过身,声音既沉着又冷静地开口说道:“哥哥,这是上天对你的厚爱,装也要装出接受的样子。”
烛光摇曳,他看到她眼里滑动着晶亮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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