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松了一下握紧的手,退后一步细看伏在地上的萧砚,眼神又飘向谷贤妃和萧弥,最终还是回到了萧砚身上。细心的人可以发现,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怒火居然掺入了一丝慈悲。
皇帝长叹一气,摇了摇头:“老八,朕……”他没有说下去,却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走上前,弯腰伸手,宽厚的手掌第一次落在萧砚的头上。
瞬时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萧砚心头激荡,他知道他得到了什么,正是南怀珂当初告诉过他的东西——皇帝的怜悯。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暗淡。太晚了,这份慈爱和怜悯来的太晚,他已经不会再为之感激动容。
皇帝轻轻摩挲了一下萧砚的脑袋,随后看向萧弥和谷贤妃,眼神越来越冷:“老八,你以为他们真的是你的好哥哥和好庶母?”他将供词递给萧砚:“你自己看看。”
谋害陈婕妤的龙胎、逼死被临幸的宫女、不敬皇后、和宫外互通消息……桩桩件件都是宫内大罪,萧砚看到最后,上面所述是谷贤妃十几年前毒害徐美人的双生子,以及以巫蛊之术陷害徐美人。
全然不需要演戏,他眼中已盛满泪水。
皇帝拍了拍他,转而怒对那对母子:“老七和老八何曾挡过你们的路,你们居然这样急不可耐要除去他们,一次下毒不够,还要再做第二次。你们良心可安?若是朕当日一起发落了老八,今日就没有人再为你们求情了。
毒害朕的儿子、陷害朕的妃子,这就是朕的爱妃、朕的儿子,你们母子两二十多年来蒙蔽朕的眼睛,真是令人恶心。枉费老八这样信任你们,你们对他的所作所为简直猪狗不如,朕定不会轻饶!!”
“皇上!”谷贤妃吓到花容失色:“臣妾是无辜的,臣妾是无辜的呀!”做过的都不能承认,否则就是死,谷贤妃非常明白这一点。
萧弥砰砰磕头大呼冤枉,说这供纸上的事情自己全然都不知情。
“不要说不知情,如果没有你在宫外协助,你们送到徐美人宫中的那个太监,他一家子怎么会死于非命?!”
“父、父皇,儿臣……儿臣真的不知,求父皇开恩,儿臣什么都没有做过。”
皇帝冷眼看他们磕头求饶,眼中的寒意越来越深。秦王、岐国公等人都没有没有开口,枉皇帝自诩英明,徐美人之死却真真是被人愚弄了。
不为萧砚,不为刺客,单为他自己的威严他也不会放过谷贤妃。何况自从前年谷老大人去世,谷家至今未能有担起族中大任的人选,谷家在朝中的影响力随着谷老大人的死已大不如前。
关于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起了猜疑,谷贤妃的依靠不再强大,也许行刺的事情真是三皇子做的也未可知?
谷贤妃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哭花,殷红的胭脂被泪水黏得一块一块挂在脸上,看起来又可笑又可悲。她悲切大喊:“皇上,臣妾和皇儿真的是无辜的!”
萧砚跪在前面,手中拿着供词默不作声。
皇帝冷声道:“谷贤妃褫夺贤妃品位,和三皇子萧弥一起废为庶人,拖下去关起来!刺客,斩立决!”
“皇上不要,皇上,臣妾冤枉!”
“父皇,和儿臣无关,母妃做的事和儿臣无关!刺客的事和儿臣没有关系啊!”
羽林大将军立刻递了眼色,帐中左右侍卫立刻上前拖着二人出去。谷贤妃奋力挣扎,双手十指在泥地上抠划出十条深痕,水葱般的直接齐根断去,斑驳的血迹流了一路。她和萧弥就这样一路挣扎着被人拖了下去。
帐中一片死寂,在场的人一同见证了不可一世的贤妃娘娘沦为阶下囚,连曾经尊贵荣耀的三皇子也曾了庶人。这只是严惩的第一步,究竟他们下场如何还看皇帝的心意。
皇帝负手立在帐中,冰冷刺骨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连自己的儿子都如此不堪,这些臣子究竟谁忠谁奸,分辨此道真是伤神劳力。
九五之尊的皇座不是一般的凄凉寂寞,如断雁孤鸿独自茕茕,如果仙儿还在就好了……
皇帝看了萧砚一眼,目光变得平和许多,他已从暴怒中恢复,仍旧是那个气定神闲的无上君王。
“你先起来。”萧砚默默起身,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心中多少有些惭愧。这一瞬间他内心的舐犊之情远胜以往,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岐国公问:“你那个女儿怎么样了,朕听说她摔折了腿?”
岐国公摆出一副受宠若惊样子答:“多谢皇上关心。”随后又忧愁道:“王太医说珂儿摔伤了腿,如今只能以桃木夹板暂且固定,究竟将来恢复如何眼下还不好说。皇上请放心,这并不会影响她和亲渤海的事情。”
皇帝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罢了,朕和你也是从小的交情,如今你女儿受了惊吓又折了腿,朕如何忍心再要她替大齐远嫁他国……都退下罢。”
众人陆续走出,皇帝看着地上被谷贤妃指甲抠出的印记,背着手立在从门缝中透射进来的余晖中默然不语。
方敦陪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后天就是万寿节,金龙大宴还办不办?”
皇帝冷哼一声:“办,照原定的计划好好给朕办,渤海使臣团还在这里,朕可不想让人看笑话。所有人都必须到场,不管病的瘸的,谁要是不到,就以欺君之罪论处。”
“是。”
皇帝慢慢走到门口,看着远处夕阳暮色说:“朕对老八是有亏欠的。”
方敦讪笑:“十根手指还有长短何况人心,皇上是天子着眼天下,对儿女的事上难免关照不周。”
皇帝浅蹙双眉想了半天突然问:“老八今年多大了?”
方敦一愣,他哪里记得住八皇子的年纪,这位皇子历来不受宠爱,每年他和徐美人生日,皇帝从来没有过去陪过一陪。皇帝不重视,底下的人当然也不会重视,他根本没有记过这件事情。
当下他只好估摸着答:“左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吧。”
“嗯,那也不小了,过两年也该封王了。”
“是啊。”
“本是同根生,朕这些儿子……朕不想重蹈先帝的覆辙。”
方敦在心里叹口气,这大概就是皇家的宿命,先帝制止不了的难道眼前的皇上就能做到吗?皇上当年不也是身处其中斗得难分难舍,如今大约真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骨肉相残的事情。
他们都老了,可是这些皇子们却还年轻,征服欲和对权力的渴望正在他们胸口熊熊燃烧,不是想灭就能灭得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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