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奉仪的职责包括每日跟随皇帝早朝,记录关键议事,下朝后将百官奏折分类整理以便皇帝批阅,必要时可为皇帝代笔,颁布重要条令,可参议政事,同时协助皇后统摄后宫。
雪凉国历史上的几位奉仪能从真正意义上参议国事的唯有第一任。
其余的几乎进宫没多久就被纳入后宫,任职期间提出的治国之策也可有可无。
后宫之事多由皇后主持,谁会愿意让日后会纳入后宫的妃子分权呢?
所以沿袭至今,多数人都觉得奉仪只要把皇帝伺候得顺心,不误了国事就算尽到了职责。
姬靖煜登基与历代皇帝不同。
首先,权力并没有集中到他一人手上,朝中丞相一方做大,翊王分权制衡;
其次,苍岚国虎视眈眈,边疆战局不稳,是可谓内忧外患。
而且皇后早逝,后宫争斗无数,所以倾颜有很多机会为自己谋划出路。
凭借她两世为人的阅历,要在朝政上小有作为不是难事。
太后凤体违和执掌凤印力不从心,虽有段贵妃协理后宫,但丞相前朝做大,皇帝必然不会让段贵妃在后宫作威作福,所以她在后宫树立威信也不是不可能。
她如果想出宫既不能让皇帝将她纳入后宫,又要让皇帝放她离开,从这两条路谋划……
倾颜陷入深思,外面碧竹敲门:
“小姐,寿康宫的掌事姑姑来传话,说太后召见。”
倾颜回神,猜测太后召见所谓何意,一边回道:
“快请姑姑进来。”
倾颜起身止住翠屏行礼,浅笑道:
“太后传唤倾颜叫底下人来就好,何必劳烦姑姑亲自前来?”
倾颜举止大方得体,既不盛气凌人也不过于拘谨,翠屏语气柔和回禀:
“太后担心他们办事不利怠慢娘娘,特遣奴婢来传召。”
倾颜进退得当,“那姑姑歇歇脚,待倾颜更衣即刻随姑姑前去。”
又吩咐道:“碧竹,快给姑姑上茶。”
倾颜朝服未褪,稍稍整理下仪容带着碧竹萧遥前去寿康宫。
孝贤太后是当年南疆嫁到雪凉的和亲公主,是衍昭帝生母,衍昭帝以孝治国,所以登基以来对母亲可谓言听计从。
孝贤太后在先帝还是太子时就嫁进东宫成了侧妃,先皇登基就同先太后一齐受封贤妃。
先太后早逝,贤妃统领后宫,先帝在世时对其荣宠有加,前朝众臣对她也极为敬重。
骄横如段贵妃,到了太后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地俯首帖耳。
倾颜到时几个宫女太监在殿前打扫落叶,太后正拿着玉壶给花浇水,身后留了一宫女跟着服侍。
整座寿康宫被一股宁静祥和的氛围环绕。
翠屏走到太后跟前低声回禀:
“公主,参政殿的易奉仪在殿外候旨。”
“传她进来。”
宫女极有眼力接过玉壶,翠屏扶着太后回榻上。
“倾颜叩见太后,太后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主仆三人伏地行礼。
“平身,都说易谦云养了个好女儿,品行才貌样样都不输给皇家公主,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太后声线威仪不失温和,倾颜不似拜见皇帝时候那般小心翼翼,牵出一个得体的浅笑抬头,恭敬有礼道:
“倾颜自幼跟随师父隐居山中,缺乏礼教,公主身份高贵岂是倾颜可比。”
太后仔细端详过后慈祥一笑,缓缓道:
“端慧秀丽,进退有度,哀家没什么不放心。”
再看看身后碧竹萧遥,满意地点点头,“嗯,连服侍的丫鬟长得都这般标致。”
话罢隐忍地细细喘着气,翠屏赶紧递上杯盏。
太后年逾四十,许是经年操劳,眼角有明显的细纹,气色也不是很好。
倾颜暂时将太后话外之意放一边,试探着询问道:
“倾颜无状,敢问太后夜里安寝是否常常出汗?后夜还有痉挛的症状?”
倾颜这一问算得上冲动,在这深宫里步步都要小心,她不经思考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道出太后的病症,被有心人听去借机加害太后,她可是罪魁祸首。
倾颜来前心里一直想著如何在宫里站住脚,赢得太后信任必不可少,再加上医术傍身,又觉得太后慈祥亲切,不会和她计较,就少了忌惮,所以未曾多想。
太后笑了:
“不愧是鬼神医调教出来的徒弟,你师兄流云第一次给哀家请安问哀家‘是否经常食不下咽,夜里多梦’,给了哀家一张药方。
“哀家后来食欲确实好很多,夜里也没再做梦,你也要给哀家开药方?”
连一旁伺候的翠屏也笑了:
“公主,太医院开的药方也不见效,娘娘与流云公子同门,一片孝心,您试试也无妨。”
太后站起身,倾颜扶着,本来心里已经计较好要用哪几味药,却听太后道:
“哀家活了这么多年,执掌后宫数十载,也许哪一天力不从心就随先帝去了,这病是早晚的事。”
倾颜身上剧毒缠身一直渴望身体健康,一听太后不爱惜自己身体忍不住劝道:
“太后,恕倾颜大不敬,倾颜的师父已是花甲之年,可是依然身强体壮。
太后日后悉心调养定能延年益寿,您难道不想看着陛下开创王朝盛世?”
太后却不言,目光扫在倾颜低垂的发顶,心中自有考量。
翠屏一听于太后凤体有益也在一旁劝导,太后还在考虑,却听殿外和风一般让人心旷神怡的声音传来:
“听说陛下新册封的奉仪在母后这里,我没有来晚罢?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寿康宫外,一女子由宫人搀扶,兴高采烈地缓步迈了进来。
女子一袭淡紫梅花百水裙,领口绣着精致的祥云花样,宝蓝腰封衬得她身段贵气而窈窕。
一支镂空雕花金簪挽住乌黑的秀发,鬓边坠着的步摇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
倾颜端详她,女子浑身散发着皇族高贵的气息,清丽不可方物,眼睛乌黑发亮却……无神。
“长公主您慢着些……”
身后传来宫女惊呼,倾颜心知这位就是睿和长公主了,福身行礼:
“倾颜拜见长公主。”
“奉仪免礼,我眼睛看不见,你将手递给我可好?”
睿和长公主双手在倾颜面前摸索着,倾颜将手递过去,立刻就被温暖包围。
长公主将倾颜的手握住,慢慢描摹,脸上泛起笑意兴致极高,甚至算得上是雀跃,道:
“母后,欣兰说奉仪娘娘长得极美,是真的吗?”
“嗯,是个美人。”
太后语气柔和,拍拍长公主,拉着她另一只手,一同坐到矮榻前。
倾颜暗道,这位长公主对她这个陌生人未免也太不设防。
望了望长公主没有焦距的眸子,顺着长公主拉着她的手感觉脉搏,心里微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太后见她动作望她一眼,转过头陪着长公主说话。
这时节秋老虎早已肆虐,寿康宫外落英缤纷,宫里娇养着的菊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驱散了秋天的丝丝凄凉。
殿里香炉袅袅升着白烟,西斜的日头照在大殿,颇有几分日照香炉生紫烟的意境。
碧竹萧遥和寿康宫里的奴才都在外面伺候,一时之间只听见寿康宫里倾颜陪太后和长公主说话的声音。
睿和长公主虽然眼盲,但是性子极为端静敦和并不沉郁,对倾颜一见如故煞是喜爱。
太后极为疼爱长公主,见女儿和倾颜相谈甚欢心里也很高兴,一室欢声笑语也驱散了倾颜初进宫的阴郁,心境也开阔不少。
殿外候旨太监进来禀告大皇子来请安,太后一笑:
“这时辰该是从上书房过来,快让他进来。”
倾颜起身,少顷便见一翩翩少年缓步而来。
一身月白长衣,头顶乌发一丝不苟,面庞虽稚嫩,眉宇间却透着沉稳。
目若朗星,丰神俊朗,大皇子五官轮廓肖似皇帝却不似皇帝那般冷峻,淡然的神色多了些柔和,想必是继承了皇后,步履行进不缓不急,当真是一表人才。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给皇姑姑请安。”
太后慈爱笑道:“免礼。”
倾颜欠身行礼:“见过大皇子。”
大皇子道一声“免礼”,打量一番,好奇道:“贵人是哪宫娘娘?怎的本宫从未见过?”眼底虽然有惊艳,语气却不见丝毫不敬。
倾颜暗道果真如师兄所言聪慧早熟,年纪比弟弟霆儿还小,言谈举止却比霆儿沉稳多了,恭敬回道:
“倾颜今日方进宫,偏居参政殿。”
参政殿?
那就是父皇新封的御前奉仪了?听说是护国大将军的千金。
“原来是奉仪娘娘,”大皇子抱拳回一君子之礼,又对太后和长公主道,“孙儿还要完成师傅交代的功课,不叨扰皇祖母了。”
太后叮嘱关切一番便让他退下了。
眼见天色暗下来,太后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有些累,倾颜起身请辞。
长公主却还没有尽兴,告退了太后直说要倾颜去她的凝晖宫坐坐,倾颜虽然也喜欢这个亲切随和的长公主,只是也禁不住奔波数日一刻也不得闲。
再三保证来日方长,将长公主送回凝晖宫顺便认路,这才终于回了参政殿。
倾颜和长公主走后,翠屏服侍太后歇息,太后心思沉重,问:
“翠屏,你觉得这新进宫的易奉仪如何?”
翠屏自幼与太后一同长大,情分非凡,也不避讳隐瞒,一边按摩着太后肩膀,实话实说:
“奴婢看娘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太后闻言一笑,轻声道:
“嗯,心地是不差,可惜心思颇重了些。”
“奴婢瞧着,娘娘心思不在宫里。”
说起在云隐山长大的日子,眉眼都是飞扬的。
太后淡淡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
“哀家当年进宫还是易敬祖(倾颜的祖父)一路护送,那时哀家便知易家一门忠烈不是妄得虚名……
易家的孩子终归是不会出错的,否则皇帝要试探易家纳了她进宫,哀家也不会同意。”
看了看天际,轻叹一声,道:“不能寒了忠臣的心呐……”
翠屏称是:“公主,那娘娘要给您医病?”
“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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